唐興聽罷,眼珠兒滴溜兒轉了轉,“什麼朋友,還用勞您大駕這麼遠送?”
一句話,正戳到計春生的心窩上,當時他頗有點不自然了。
“額…”
“小弟也就這麼一問,大人彆介意…”孤坡也隻是點一下,並不希望現在去戳破什麼,之後立即盛情相邀道:
“小弟正要去內城裡走走,相請不如偶遇,走,小弟請大人喝酒去。”
看計春生明顯不願意,他便上去拽著人家的馬韁繩,硬拉著馬轉了身,道:
“您彆擔心,這裡現在是小弟的地盤,您若不去,可就不給小弟顏麵了。”
這硬拉活拽的,搞得計春生是暗自咬牙,心裡當即罵了一句,小人得誌。
不過不管如何,他這明顯是走不了啦,隻能帶著兩個親衛,跟著唐興一起前行。
一行不過七個人,進了內城。
進入冬月,天氣開始變得異常寒冷。
蔚州內城裡行人少了許多。
這裡談不上有多繁華,但居民不少,人口密集,在邊境獨樹一幟,連雁門府城,都很難和它相比。
這無疑是個非常混亂的地方。
在大街上行走的,最多的就是裹著油膩膩羊皮大衣,滿身羊膻味的牧民。
他們是蔚州城轄下,一個比較特殊的群體。
以內附的北胡人居多。
當然,現在已經是二代三代的北胡人在這裡居留了,他們依舊在雲頂草原上過著放牧的生活。
這裡,也就成了蔚州肉食最為直接的一個來源。
蔚州城有著先天的優勢,所以這裡的牛羊肉價,要比周邊的大同,馬邑、保定要低上一些。
現在是入冬了,牧民們相互之間,會做一些買賣羊羔,牛犢之類的交易,準備過冬。
蔚州城是首選,因為隻有人多的地方,才會賣得上好價錢。
而裹著破皮袍子,滿臉胡子拉碴,腰間帶著刀的漢子,也是隨處可見。
和張家口關城互市裡的閒漢可不一樣,他們大多都是走鏢的。
想要出塞,或是想要從蔚州城經過,去南邊或者東邊的商隊,都會在這裡找到可以雇傭的鏢師,或者是零散刀客。
這裡,其實很能體現大明朝,民間對外貿易的繁盛。
這裡的貨物,最稀罕的就是戰馬。
市麵上是有價無市。
沒辦法,無論是塞外還是關內,都不會允許自由的戰馬交易。
隻有黑市。
除戰馬之外,這裡黑市裡最多的貨物還有奴隸,而且,傳承比較久遠,一直繁盛到現在。
大明朝是封建社會,已不提倡買賣奴隸,但黑市裡照樣存在。
這裡的奴隸除了戰俘,大都是落難的流民,饑民,被馬匪山賊虜獲,扭送到這裡來交易。
除了男性,女奴最受歡迎。
可以說,奴隸貿易才是蔚州城一直存在,並保持繁榮的主因。
甚至於,草原上的貴族們,塞外大部落的頭人們,也會時不時的派人來蔚州城,購買或交換一些奴隸。
毫不諱言的說,如今的蔚州城,是一處混亂之地,標準的罪惡之城。
人命在這裡賤如草根,卻又貴如黃金。
入內城還沒多遠,唐興他們就遇到兩夥人當街乾了起來。
滿大街的人,或熟視無睹,或群起圍觀,轟然叫好,弄的和過節似的。
拳腳沒揮動幾下,刀子就都亮出來了。
白刃相向的結果是,當即就躺下了四五個在血泊之中。
見有騎著高頭大馬的陌生人來了,圍觀人群一哄而散。
很快,打架的扶著自己人也都撤了。
看得計春生都有點眼暈,不由念叨了一句,“如此亂法,這蔚州府衙門…”
唐興就笑,“這可是英雄之地,府衙是管不過來的,走…彆管了,咱們往前找找,小弟記得應該有一家看上去很不錯的酒樓來著。”
計春生可不願示弱,“府衙管不得,那不正好由你這司馬大人來管?”
唐興苦笑道:
“您說的也沒錯,本司馬有保境安民之責,可咱主要是邊關防禦,這是城內治安管轄,小弟也是愛莫能助,您瞅瞅,蔚州內城就是現在這副模樣了。”
這話計春生就沒法接了。
戍邊守將如何,蔚州城如何,他還真不太清楚。
他從戶曹稅吏到兵曹參軍,心思都放在經營自己一畝三分上麵了。
所以,不好對於這些妄加置評。
不過他也聽出來了,身邊這位唐大人野心勃勃,對蔚州城這裡的治下,還是頗有興趣。
計春生想了想,便試探道:
“哦?看來賢弟是欲繼盧景之後了?”
孤坡立馬搖頭否定。
心說,跟你說話真費勁。
盧景是原蔚州司馬,他跟雲頂馬場史萬年狼狽為奸,勾結東山馬匪,和其它山賊,在蔚州販賣戰馬,奴隸和其他戰備物資。
與塞外人一直保持有甚密往來。
史萬年被石風拿下後不久,盧景也被拿下,最終被斬首。
經查:盧景這裡,私下在蔚州自籌糧餉,戰馬,私募壯士,這想乾甚?
多清楚的路子。
就是想要一個擁兵自重。
如今情形能一樣嗎?
老子唐興,生是石風的人,死是石將軍的鬼。
“這裡南來北往的人不少,以後參軍大人要是想要什麼稀罕東西,儘管捎信過來。”唐興膚淺地說上一句。
見沒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問題,計春生對唐興的話題,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
其實吧,和這馬倌小子交談,挺不錯的。
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也不虛言以對,可要比大同城裡的許多人強多了。
最重要的是,閉口不談前事,省去了彼此間很多尷尬。
回想一下,這人還是在當流民馬倌的時候,就很少給人添麻煩。
“聽說這裡還有西漢官室,賢弟沒去遊覽一番?”計春生岔開話題。
“去瞅了瞅,殘垣斷壁的毀得差不多了,草都長了老高,怎麼,參軍大人想去看看?到也不費事,過後小弟陪你進去一趟。”
計春生趕緊搖頭推辭,心想,俺可沒閒心去逛那玩意兒呢。
說話間,唐興忽地一指前麵,“就是這家了,八角酒樓,名字彆看挺怪,我可聽說了,這裡的牛羊肉燒的很是不錯,最要緊的,這裡還能聽歌看舞,燒酒也很不錯。”
唐興老馬識途般介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