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玩歸玩,彆貪(1 / 1)

金枷玉鏈 少尹 1302 字 13天前

李念懷疑沈行之是故意的,但她沒有證據。

那天她聽了一個時辰的曲子,看了一個時辰的歌舞,最後全靠裝睡裝到真睡著,才終於躲過一劫。

沈行之這才慢慢放下手裡的書,他伸手在李念麵前左右晃動片刻,試探再三,她居然起了鼾聲。

他這才抬手一揮。

麵前奏樂跳舞的眾人,紛紛停下,起身頷首行禮,無聲退出門外。

沈行之這才將眉眼往上抬,落在佩蘭身上。

他道:“長公主一向如此多疑?”

佩蘭拱手行禮,思想片刻才說:“古靈精怪,做事情多不著章法,但都有自己的意圖。”她頓了頓,“宮牆內院,多少雙眼睛盯著,平日裡對外一副麵孔,獨自一人時便是另一幅模樣,不奇怪的。”

沈行之坐著沒動。

他倒覺得奇怪得很。

二十出頭,也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姑娘家,怎麼就在不缺衣不少穿,太平安穩的歲月裡,生出了八百個心眼子呢?

屋外暗沉的天空裡烏雲翻滾湧動。

屋內,待佩蘭重新點香,整理好小書案後,北息恰好走到門口。

他探出腦袋,看到李念睡沉,悄無聲息走進來。

北息什麼也沒說,兩手呈上牛皮紙的信封,上麵一封蓋著青州府衙的封戳,一封寫著個“南”字。

沈謙伸手接過信,單手撕開一個小口,把裡麵的信條子抽出來抖了一下。

北息本來還想在屋內等個吩咐,卻聽沈謙輕聲道:“你出去等。”

他看看沈謙,又看看佩蘭,目光最後落在睡沉的李念身上。

心頭萬般不忿,想說什麼,又不敢直說。

猶猶豫豫之間,沈謙沒抬頭,催促他:“出去避嫌。”

北息這才抿嘴轉身,走出屋外去。

沈謙目光全在手裡的信上。

林建成送來的內容,是講鏈子的。

調查幾日,發現這鏈子的來曆確實大有文章,整個青州下轄十三縣,沒有一個縣產玄鐵,更彆提煉成這樣的鏈子。

他找了懂行之人詢問,判斷最少也得百八十工匠,炙熱的爐火不休一兩年,方才有鑄造成功的可能。

沈謙看完,沉默半晌。

這個結果他有所預料,但是李念……

“佩蘭。”他小聲道,“你把這個重新封好,找機會透露給仲康順。”

佩蘭站在原地,片刻後說出了不同意見:“郡公,仲康順這個人,隻是麵上裝成了貪財好色,膽小如鼠。實則極有原則,能力還很強,長公主那年將他收成心腹時,也著實同其鬥智鬥勇了一番。您若是貿然送去線報,極有可能被他盯上。”

沈行之聞言,目光在佩蘭身上走了個來回。

戰場上,他和蕭佩蘭一向配合默契。

蕭家人戰死得早,蕭佩蘭重傷之後,多靠著沈家家臣的照顧,才在閻王殿上折回來。

她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就此拜入沈家門下,做沈家家臣。

地位上而言,她比北息還要高一些。

沈謙身子微微靠在太師椅背上,他左手手指翻轉著,將那字條在手指上疊成小塊。

“你以為仲康順那老狐狸,現在就沒盯上我們?”他微笑道,“他是皇商,京城七品以上官員的名字來曆,不說倒背如流,起碼也是耳熟能詳。如今莫名多出一個從未聽過的人,他還按兵不動,不找李念,隻能說明,他是還沒搞清楚這多出來的人,從何而來,背景如何,受何人操控而已。”

沈謙伸手將線報遞出去:“不如先一步承認了,告訴他我們對長公主無害,也順便讓他幫幫忙,說清楚來曆,看看不入京城,還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把這鏈子給解了。”

佩蘭站在原地想了想。

覺得眼下也隻能這樣會比較合適,就是委屈了李念,隻有她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她點頭接過信,收在自己的袖兜中,思量著怎麼才能把這件事辦妥。

沈謙正好撕開手裡另一封。

小方信剛剛展開,就瞧見了“鹽”字。

他目光飛快掃過,什麼也沒說,將信湊在一旁的燭火上,燒成了灰。

次日晌午,李念支撐著下顎,坐在書案邊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太平五年,春末時,私鹽吃死人的消息才慢慢爆發出來,各地幾乎同一時間出現大量流民死去的情況。

她手指頭摩挲著鏈子。

青州這殺人的案子,最多隻能算是地方上一個小功,就算表明身份,拿出來也不無法和祖上是開國功勳的沈家抗衡,無法退掉這婚約。

但若是利用沈行之京察的身份,領著他介入鹽案,再聯手將這件關乎國運的大事擺平,那日後就算被抓回京城,也能理直氣壯拒婚,實乃上策。

問題是,怎麼把鹽案的消息告訴他呢?

李念正這般想著,北息領著一位背箱子的老者,從院子外走進來。

老人看起來已過古稀之年,頭發花白。

他站在屋內,拱手行禮:“老夫是應林大人之請前來瞧病的,敢問是哪位公子身上不舒服?”

邊說邊看看沈行之,又再看看李念,目光一頓,愣了下,開口道:“……你這腰病多久了?這兩日陰天,就不覺得疼?”

李念被他這話給驚了下,連忙就要起身行禮。

卻見沈行之先從書案後轉出來,拱手道:“晚輩沈行之,給王禦醫行禮問安了。”

“什麼禦醫。”王崇古把肩頭藥箱取下,“老夫離宮十五年多了,早就不是什麼禦醫了,叫大夫就好。”

他說完,從藥箱子裡取出一包銀針,看著麵前女扮男裝的姑娘家,眼眸在沈行之臉上和連著兩人的鏈子上打了個來回。

他沉默些許,上前一步,溫聲道:“小公子,趴下吧,讓老夫給你好好瞧瞧?”

李念一開始聽到禦醫二字,渾身一個哆嗦。

可又聽他十五年前便已經離宮,心又落了地。

現在極為聽話地趴在躺椅上,露出半截後背。

“不瞞王大夫,這兩日也有青州本地的大夫給看過,紮過幾針……”

沈行之話沒說完,就被硬生生打斷。

“嗯。”王崇古冷言,“要是沒他們先紮幾針,還用火暖著,這般嚴重的腰傷,早就該下不來床了。”

說完,他抬起手,兩指捏著針,毫不猶豫地刺下去。

李念頓覺後腰脹痛發熱,一時間似有許多小蟲爬過,又癢、又憋、又燙。

“忍著。”他道,“老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這般嚴重的腰傷還能抗這麼久,行醫多年老夫也是頭一回見到。這幾日且得躺著,恢複得好,日後隻要不遇到刮風下雨,亦或者大雪極寒,都沒太大影響,可若是這幾日你還到處亂跑,那往後可有你受的。”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沈行之一眼。

“雖說年輕人血氣方剛,但多少還是收斂點好,用不著要生要死地弄成這樣。”

沈行之知他是想錯了,可又不好解釋,隻得無奈點頭,隨他去了。

可他偏還要多問:“到底怎麼弄的,這般嚴重並不多見?”

沈行之抿嘴,實話實說:“砸的。”

那一刻,不苟言笑的王崇古,臉上露出幾分茫然之色。

砸這個字,在他腦海中飄蕩了好久。

半晌,他欽佩點頭:“玩歸玩,彆貪,這腰可受不住幾下砸。”

沈行之無語,低頭揉著自己的鼻梁根,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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