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員外府內院有個秘密——院子裡套著院子。
從正門穿過垂花門再走過廊橋,沿著府牆轉一圈,細細數一數,會發現這員外府也就是個三進的四合院而已,沒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但若是站在高處再望過去,就會發現這院子彆有神通。
在三進最後的院牆後麵,還有一處單獨隔出來的小院。
四麵皆是牆,沒有入口,頗為怪異。
佩蘭站在對麵茶樓屋頂,抬起手,兩指夾著麵前寒光閃爍的長劍,慢慢推開。
“刀劍無眼,不是玩的東西。”她冷聲道。
身後,北息探出腦袋,頓覺無趣:“你這人……”
他抱怨一句,手挽出個劍花,將長劍收入劍鞘中。
“平日沒機會問,今天終於得空,我倒是想問問,你不是一直在長公主府裡守著你那奶娃公主呢?你怎麼跑到這來了?”
天空無月,佩蘭一手負在身後,另一手自懷中拿出一方帕子,拎著角抖開。
“哎你倒是說個話啊。”北息上前一步,催促起來,“而且我都不知道,主子什麼時候還有個分家的弟弟,那人……嗚嗚……”
他話沒說完,佩蘭手裡的帕子已經塞進他嘴裡。
“廢話多。”她冷聲,目光始終注視著那院子,“你既在此,說明那院裡真和鹽案有關係?”
北息嘴裡塞著手帕,他蹙眉歪頭,兩手緩緩抱胸,鼻腔裡哼一聲,背過身,盤腿坐地上了。
佩蘭見他不回答,甚至連帕子都不取下來,長歎一口氣。
她沒追問,從屋簷上一躍而下。
北息聽到動靜,立馬回頭,看她已經進了院子,登時急了。
他一把扯掉嘴裡的帕子,忙跟上去,趕在她腳要落上劉員外府的院牆前,一把將人扛在肩上,又飛身折回去。
佩蘭有些惱怒。
她手抓著北息的領口。
北息無辜指著院子:“你現在進去,必死無疑。”
佩蘭一滯。
她緩緩鬆開手,側目往劉府的方向望過去。
幾片輕薄的雲彩下,她這才看清,除了那些丫頭侍從,劉府裡還有一眾黑衣人來回走動著。
他們身背弩箭,各個機警無比。
北息哼笑一聲:“我都在這蹲快半個月了,都還沒找到進去的法子呢。”
佩蘭低頭想了想。
她看向那輛還沒卸貨的馬車,微微眯眼,再看看身邊的北息。
北息被那眼神瞧出一身哆嗦,他下意識退後半步:“你乾嘛?”
佩蘭微微一笑,她上前一步,抬手擋著嘴角,挑眉道:“我有一計,你要不要試試看?”
北息下意識想說不。
佩蘭又道:“你若同意,我就告訴你郡公家裡憑空冒出來的小表弟是什麼來頭。”
北息抿嘴。
他比佩蘭小五歲,這個女人總是有辦法對付他。
不論劍術也好,這種奇怪的好奇心也罷。
她總有辦法勾著北息,讓他蠢蠢欲動。
佩蘭挑眉,看著眼前比她高出半頭的男人,食指指尖挑著他的下顎,微微眯眼:“怎麼樣,北息小弟弟?”
北息深吸一口氣,抿著嘴,點頭自嘴皮子裡擠出一個“好”字。
次日,陽光大好。
李念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揉揉眼睛,半途忽然想起昨夜自己睡前那欲蓋彌彰的舉動,困意眨眼消散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忙轉頭,一眼就看到沈行之坐在床邊,似乎聽到她的動靜,才回過頭來。
往常此時,沈行之早就已經更衣完畢,長發盤起。
但今日今時,他卻依舊坐在床邊,一身褻衣未曾換下。
“醒了?”他垂眸,沉默片刻才說,“看天色,已過巳時三刻,但北息和佩蘭兩人都不在。”
李念聞言,蹭一下從床上爬起來。
她抬起頭,望向屋外。
巳時三刻,折成二十四小時製,就是早上九點四十五分以後。
她現在更衣洗漱穿脫都不方便,佩蘭沒有絕對的理由,是不可能不在的。
沈行之似乎看出她的擔憂,輕聲說:“先換衣裳,我已經讓客棧小二跑腿去喊林建成和仲康順了。”
金燦的陽光被窗棱割裂成碎片。
李念和沈行之隔著屏風快速換好衣裳,她長發垂著,看著鏡子中自己的女子樣貌頗為明顯,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隻得低著頭儘量不對上沈行之的視線。
她眼看著沈行之在屏風另一側穿好衣裳,自己對鏡子束發,沒多久就已經戴好小冠,自己卻瞧著男子的發帶發冠,手足無措。
她沒乾過這些。
以前是長公主,用不著她做。
再往前是現代人,一根皮筋解決問題,更是不會了。
就在她擰巴糾結的時候,沈行之站在屏風另一邊問:“穿好衣裳了麼?”
她有些慌亂,手捧著發帶和簪子,為難道:“衣裳是穿好了,但是這……”
沈行之站在外側,屏風上透出他挺拔身軀的剪影。
他低頭,拾起鏈子,慢慢從屏風外側踱步而來。
看到李念披頭散發,手捧發帶和木簪的樣子,腳步微停,而後竟走得快了些。
李念正尷尬,不知該怎麼解釋時,沈行之俯身拿起桌上的發梳,又抽出她手裡的發帶和木簪,扯過一把凳子,輕輕按著她的肩頭,讓她對鏡坐下。
他什麼也沒說,一手捧著李念的長發,一手捏著梳子,輕輕梳過。
鏡子裡,李念看著身後沈行之的麵容。
他沉默著,卻十分認真。
每一下都從頭到尾,不留下一點碎發。
她實在有些難為情,長這麼大,不會梳頭,甚至不知道發簪怎麼用,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故意說點彆的尬言尬語,找補了起來:“沈兄很會梳頭啊……”
她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說法不對,尬得離譜,忙又說:“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太笨了,不會梳頭。”
沈行之抬眸看向銅鏡,鏡子裡映出李念窘迫無比的模樣。
他輕聲笑了:“我有個有心機又腹黑的兄弟,他很忙,上學讀書時總為了多睡一刻鐘,寧可披頭散發地去見先生。”
“哦……”李念點頭,“那你真是好心。”
沈行之挑眉,搖搖頭:“他身份高,先生看不下去也不敢得罪他,就搞了一套連坐的懲罰。他披頭散發來一次,我就得灑掃學堂一天,還要在院子裡坐百個蹲起。”
李念半張著嘴。
沈行之將她長發盤起,係上發帶。
“所以,後麵我天天蹲在學堂門口,抓著他梳頭。”
他拿起發簪,仔仔細細從小冠中穿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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