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醒有幾分醒?睡有幾分沉?(1 / 1)

金枷玉鏈 少尹 1361 字 13天前

李念沒有理由反駁他。

她從沈行之清冷的言語中,聽出幾分警告的意味來。

也是,哪一朝哪一代,鹽案都不是小事,她如今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對這件事如此敏感執著,難免惹人懷疑。

先前二十年,她確實囂張跋扈慣了。

身為長公主,隻要不涉朝政,她儘可以被稱之為呼風喚雨的人物。

她說出口的一句戲話,也都有人捧著追著,變成真。

可如今,她放棄了那個身份,放棄了那些權力和責任之後,自然身上所有的特權,都消散殆儘。

李念深吸一口氣。

她了然點頭,往後退了半步。

不能再往前了。

她若是貿然行事,雖然救了天下人,但定會坑害幫她隱瞞身份的林建成一家,甚至連沈行之和他京城的八十老母,也要一同被嚴加查辦。

她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乾不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看世人造化了。

時間一點一點向前,那一道傾斜的陽光緩緩走向門外,漸漸離開這間堂屋。

沈行之低著頭奮筆疾書時,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揉著自己的額角,沉默不語。

正午已至,沈行之寫完書信再寫奏本,林建成拿著官印一連蓋了四五個章。

直至奏本的最後一個字落筆,沈行之自桌角拿出黑長的印章盒。

他打開之前,抬頭看一眼李念。

李念坐在自己的躺椅上,始終望著屋外。

風吹起垂墜的珠簾,搖擺中發出叮當的聲響,鬢邊的碎發沾在唇上也無暇顧及。

沈行之低垂了眼眸,他打開盒蓋,嵌著貝殼的黑漆盒被放在一旁。

盒子裡三枚印章,他先拿起自己的私章落在奏書上,再拿起京察官印蓋上。

最後一方,乃是楚陽郡公的大印。

李念仍沒回頭。

沈行之站在原地,遲疑些許。

他手上那塊楚陽郡公的大印,此時此刻就像是燙手一般,在左手手心裡來回地翻滾。

不知為何,他此時無比希望李念能回頭看一眼,能如昨晚懷疑他一般,不顧一切地看過來,哪怕隻看一眼。

可李念終究沒有。

沈行之站了一息時間,最終兩手將大印蓋上,小心翼翼按壓片刻後,才慢慢從紙張上,把它們分開。

鮮紅的“開國楚陽郡公”印,在“沈謙”私印的左側,格外清晰。

林建成伸手把桌上的奏書整理好,一並拿在手上,堆疊在一起。

他一抬頭,沈行之手裡還拿著大印。

林建成迷糊了一瞬,轉頭順著他視線看到李念的時,心下了然。

他思量些許,輕聲道:“沈大人,下官這就遣驛馬官將奏本送出去,您還有什麼其他吩咐麼?”

沈行之這才慢慢回頭。

他看著手裡的印章,再看看桌上的盒子,片刻後將印章放回盒子裡,扣上蓋。

“林大人。”沈行之抬起眼眸,“府上可有飛刀?”

林建成愣了下:“啊?”

飛刀這東西並不多見,江湖人用得多一些,官家手裡很少。

林建成府裡沒有,最後讓縣丞在府衙庫房中翻箱倒櫃,找出來兩把。

巴掌大,刀頭不那麼鋒利,肉眼可見的有些鈍。

“這就行。”沈行之順手拿在手中,看著天色向晚,便又側身詢問身旁李念,“餓了麼?”

李念一頭霧水。

晌午要辦鹽案,她懂。

自己的侍女與他沈行之的貼身侍衛,和天下百姓相比,分量確實沒有那麼高。

但現在,鹽案已經辦妥,五百裡加急的驛馬早就飛奔出去了,連仲康順都差人傳話說往各地去的急件都已經在路上。

他居然還有心思在這問她餓不餓。

他果然還是那個沈行之,做事讓沈念看不透想法的男人。

“我以為你要這飛刀,是為了去救你的北息和我的佩蘭。”

她蹙眉。

如今天色已晚,暮色初現,天空被夕陽燒出棗紅色的雲。

她一整日都忍著沒說,但此時此刻,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佩蘭在她心中,遠非隻是個貼身侍女。

剛剛想起前世,不願意重蹈覆轍的李念,其實是有心無力的。

她在大魏天下享受玩樂十六年,回過神時,大半功課都是從頭學起。

而那時她口碑差極,整個內院裡就隻有比她年長五歲的佩蘭陪著她。

亦師亦友,支撐她度過最難的時間,也是她最信賴的人。

讓她對佩蘭的危險視而不見,她做不到。

她能夠強忍著等沈行之一封一封寫完書信,沉默著看他安頓好一切步驟,不代表到現在,她還能繼續沉默。

“沈行之,天下人是人,我的人也是人,你區彆對待,是不是不妥?”

沈行之沒應聲。

李念有些起了火氣,正要再行質問,他卻“噗”一下笑了。

似乎他也覺得此時笑出聲非常不妥當,側過身背對著李念,肩頭微微顫抖。

“你笑什麼?”他這做法讓李念更覺得上火,“你的侍衛腰間佩劍,一看就是江湖高手,我的侍女卻手無寸鐵,雖然會點拳腳功夫但到底是女子,身處險境時難以支撐太久。”

她抿嘴蹙眉:“你不快想個法子救人吧,還問我餓不餓……我餓死了,恨不得把你扔到鍋裡煮著吃了。”

結果,她說完後,沈行之左手抬起擋著嘴角,笑得更大聲。

“你還笑?”李念更氣,伸手就搶他手裡的飛刀。

沈行之一個側身,躲過李念的手掌心,立時將手臂舉起,笑道:“若是你那侍女聽到你這麼說她,估計是要將整個劉府都掀翻過來,證明給你看。”

李念愣了下。

她搶飛刀的手停在半空,怒火熄滅了大半:“劉府?”

沈行之怔住。

遭了,一時口快,說漏嘴了。

李念站在原地,斂衽望著他,自下而上抬起頭,冷聲道:“……你昨晚醒著?”

沈行之麵上的笑意仍在。

他慢慢放下高抬的手臂,低頭看著手心裡的飛刀,大拇指指肚輕輕刮了兩下刀刃,像是想了一陣,才抬眸看著李念的麵頰,微笑詢:“你希望我醒著,還是希望我沒醒?”

李念被他的反問,窒了一下。

夜風吹拂,草香籠罩著兩個人。

李念眉眼之間倒映出沈行之一個人挺拔的身姿。

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的外衫,形製簡單,腰間雲紋腰帶上墜著一枚白潤的玉佩。

將那股出塵的凜冽氣質,展現得更加淋漓儘致。

他不笑如冰,笑起來如謫仙降世,手腕來回翻著,把玩著手裡的飛刀,什麼也沒說。

可李念覺得,他已經將話說得非常清楚明白,能說的不能說的,儘在其中。

李念兩隻手指來回摩挲著,眸色裡多了幾分考究:“醒有幾分醒?睡有幾分沉?”

沈行之挑眉。

他越發覺得眼前這小丫頭明豔過人,天資絕頂,生在帝王家可真真是稱得上天命所歸。

“十分。”沈行之微笑道,“醒也是十分,睡也是十分,行是十分,醉也十分。”

李念的手緊了。

她兩隻手疊放在一起,置於身前。

往昔沈行之那些過度回避的動作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十分清醒,便是早就知道她是誰。

李念站在原地,渾身山上起了幾分冷意。

她不想回那高牆之內,也不想做和親聯姻的棋子,眼眸在他身上打了個來回,兩手慢慢背在身後。

她笑起,故作輕鬆道:“哦,原來沒醒。”

沈行之抬起眉毛,手裡的飛刀轉了兩圈,也點頭溫言附和:“嗯,睡得很沉。”

李念尬笑一聲,背過身,臉上的笑意散了。

……要不然,殺了滅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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