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員外府在青州絕非小門小戶。
來之前沈行之專門問過林建成和仲康順,兩人聽到這府邸時,都麵露難色。
“我壓根就不往他家的院子進。”仲康順道,“那院子太邪性,一點煙火氣都沒有,他們來找我們商行買東西,我都是輕點好之後,讓人送到後門,放下車就跑。之後愣是要過幾個時辰,那車才被搬乾淨。”
他“哎呀”一聲,“你說咱們買東西,那都是要用的,尤其是糧油米麵,誰也不是買著玩對不對?有進,那就應該有出才對,但他劉府沒有的。”
“那府裡的人,跟修仙似的,米麵糧油送進去,仿佛就進了無底洞。”仲康順掰著手指頭算,“他們家不需要傭人灑掃,灶房也不出垃圾,甚至連拉馬桶的也從他家裡帶不出東西來。”
至於住在裡麵的人,就更是蹊蹺了。
林建成咂嘴道:“這劉員外前朝發家,如今做什麼生意本官還真不知道,隻知他為人低調,不怎麼拋頭露麵。”他頓了頓,“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那個兒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還特彆喜歡招搖過市。估計老臉掛不住,不願意出來。”
“哦,他那小兒子確實如小沈大人所言,是個笑容有問題,拿一把螺鈿扇子,自稱劉世子的怪人。”他歎口氣,“什麼世子啊!他本名叫劉勝,得意忘形了,自稱世子。上次抓到的那個銀莊劉二餅,就是他爹小妾的哥哥。”
“雖然說是有老爺有小妾,但本官在青州三四年了,還真一次都沒見到過那劉員外的真容,所有的事都是他那兒子代辦的。仲先生送來的那個劉二餅雖然是居住在裡麵的雜役,但是夜裡他不能留宿,得回自家吃飯睡覺。”
“他在劉家十年了,都隻能在前院轉悠,不能進內院去,見也隻見過那劉家的少爺,彆人也都沒瞧見,蹊蹺的很。”
正因如此劉員外的宅子不得不探,但是北西觀察了接近一個月,也沒找出具體應該怎麼個探法。
此時此刻,李念手裡拿起糕餅,咬了一口。
她了然點頭,也看向劉家宅院的方向,溫聲說:“順水推舟,投其所好,用聲東擊西的辦法搞清楚最後一個院子是怎麼進出,又是在乾些什麼,確實是個好主意。”
她目之所及,劉員外府的大門前,北息已經足足敲了半個時辰。
這宅院的位置極好,正北方向,大四進的格局,堪比京城半個小侯府的麵積。
宅前麵那條大道,東西方向是青州最有名的書院與詩樓。
白日文人乘車路過得多,現在天色暗下來,整條街道上反而沒幾個行人。
北息敲了很久,大門終於緩緩拉開一條縫。
“你找誰。”門內人聲音沙啞,透著幾分不耐煩。
“大人。”北息頷首,他努力憋著聲音,讓自己說話的腔調聽起來溫柔一些。
還學女子福身行禮,施施然道:“我是來見世子大人的,前兩日施粥時,世子大人曾和我有過一麵之緣,他說我要是回心轉意,就來這找他。”
開門的人將信將疑,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打量片刻:“你等著。”
說完,咣當一聲又將大門關上。
北息站在門口,聽著門口的腳步聲走遠。
直至此時,坐在窗口的李念才看清,原來大門後麵的樹上,還躲著一個人。
此時她聞風而動,跟著院子裡開門的黑衣人,快步走進垂花門,從偏房後的小路走上回廊。
佩蘭一路壓著身子,看門房同另一人說了什麼後,又轉身往回走。
她悄悄跟著第二個傳話的人,追到第三個院子的回廊處。
傳話人在內院轉了一圈,最後從偏房小屋走進去,不見了。
佩蘭等在院牆上,足足一刻鐘。
那之後,傳話人又從偏房裡出來,原路返回,回到門房這裡了。
大門再次開啟,北息依然站在門口。
門房說話倒是客氣了幾分,他頷首道:“裡麵請,我家少爺要見你。”
北息微微點頭,他抱著琴剛要邁進去,門房又道:“琴留下。”
北息一滯。
“少爺說了,人去,什麼都不能帶。”
夜風微微吹拂,北息微笑著看著他:“琴價值不菲,若是放在外麵……”
“要進去就把琴扔外麵,要不進去現在就滾,哪裡那麼多廢話?”門房的聲音大了。
北息一時站在原地,有些舉棋不定。
“不進來拉倒,耽誤時間。”門房說著就要關門,北息忙道,“好好好,琴我放在這,放在這。”
他抱著琴,轉身往門邊走了兩步,抬眸望向窗口的沈行之。
李念沒見過他們如此默契的樣子,沈行之隻打了兩個手勢,之後拿出飛刀,在李念還沒看清動作時,便已經飛出兩支。
北息悄無聲息接在手裡,飛快收入袖中。
這一套動作太快,李念半張著嘴。
“你早就知道他需要?”她好奇問。
沈行之從座上起身,示意她跟上,邊走邊說:“那劉世子顯然是個斷袖之癖,要用聲東擊西的法子,敲門的就不能是佩蘭。”
他照顧著李念的腳步,小心翼翼踩著樓梯往下。
“北息慣常帶劍,他就算要混進去,也不會手無寸鐵貿然往裡進,就得有什麼東西,用來隱藏他的劍。”
他輕聲說:“我隻是賭那劉世子也不是天真之輩,他幾次三番試探,就算現在開了門,也絕對不是毫無防備。”
說著,兩人並排行至樓下,望著街道對麵已經關上門的劉府,緩緩踱步而去。
琴就那樣靠在門口的石獅子邊,沈行之俯身抱起,打開暗匣看了一眼。
這般奇巧設計,李念未曾見過。
此時踮著腳伸著腦袋,好奇往前湊。
沈行之俯身,將琴匣拿給她看了一眼。
李念伸手去接,他卻側身擋了她一下:“沉。”
他邊走,邊把匣子裡的長劍連著劍鞘一並拿出,握在手中掂量兩下,又遞給李念:“試試?”
李念覺得一把劍能有多重?她單手抓起,沈行之鬆手的瞬間,砸手的力道傳來。
還真沉。
與現代工藝製作的長劍不一樣,她手裡這把,沉得緊。
趁這機會,沈行之低著頭,將繞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發帶取下。
“你怕血麼?”他忽然問。
李念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發帶遮了眼眸。
微光之中,李念隻覺得手裡握著的劍輕了不少。
她耳旁傳來叮咣兩聲,回過神時,發帶飄落,劍已回到劍鞘,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
隻是沈行之的麵頰,與那件出塵的白衣上,多了幾道鮮紅潑墨一般的血跡。
李念倒抽一口涼氣。
她腦袋裡嗡一聲,下意識退了半步,眼睛止不住往四周望去。
“彆看。”沈行之抬起左手,手背輕輕蹭掉麵頰上的血漬,於月光下微笑道,“汙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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