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水土不服(1 / 1)

金枷玉鏈 少尹 1170 字 12天前

李念坐在椅子上,她手裡捧著茶,肩頭披著新衣裳。

她沒辦法像沈行之一樣,當眾就換件衣裳,隻能坐著等著,待一切塵埃落定,回到客棧再換。

直到現在,她一直強撐著的一股力,才忽然都卸了下來。

沈行之在她身後,與林建成安排著抓人之後怎麼審,哪些是要送去京城,哪些又是要就地發落。

而仲康順就更忙了。

那劉勝孤注一擲,瘋狂無比,將馬草燒了全部倒進地道中。

又覺得這樣還不夠,把連接地道的宅子一並燒起來。

幸好沈行之早有預料,這會兒,仲康順正帶著商會眾人滅火。

李念坐在屋簷下,空氣裡充斥著火燎的焦糊味。

她身在其中,忽然覺得不真。

在宮牆內時,聽天下事大多是錢糧水利。

鬨得最大的也隻是哪裡有災荒,哪裡有暴亂。

哪怕她上輩子從曆史書上學來的,也大多是些社會矛盾在製度與經濟、文化上的集中爆發所引起的事件。

比起寥寥幾字的“亂”。

留給大魏的筆墨更多是在寫他的輝煌與絢爛。

是萬國來朝,是文化和經濟的巔峰,是讓現代人都心生向往的地方。

可她親自來了,親眼見了。

一個年輕的王朝在她眼眸裡,卻是另一個模樣。

朝堂上世家可以分割王權,地方上行刺可以有恃無恐。

她出了宮牆,摘掉了長公主的名頭之後,彆說為誰做什麼事,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如果身邊不是沈行之,方才那般境遇,她早就已經死了前次萬次。

明明是抱著為後世女子開天辟地的心,毅然決然地走出來。

可現在,第一次開始覺得,自己追求的那一股自由,是不是錯誤的。

她遠離宮牆,創立書院,真的就能將一切傳下去?

會不會出師未捷,引起一方動亂,之後在王權之下橫屍街頭?

她是不是操之過急,所思所想與這一方天地,水土不服?

“彆怕。”

李念愣了下。

她僵硬著脖子回頭,沈行之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

他平靜如水,仿佛之前什麼也沒發生過。

他們一起殺出重圍,一起逃出生天,好像隻是稀鬆平常的小事。

“這裡很安全,不會有刺客。”沈行之輕聲說,“我隻是看起來隻帶了北息一個人而已。”

李念望著他,心中卻被他的話戳了一下。

如沈行之這般,也知道要暗中藏人,而她自己出宮,隻帶了佩蘭一人。

她心真大。

“沈行之。”李念輕聲說,“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夜色深沉,明月不見。

夜風吹動沈行之的衣擺,他站在一方小院裡,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李念,與四周匆匆而行的眾人,仿若兩個天地。

他不知道李念在說什麼蠢,但他看得到李念眼眸裡的猶豫、懷疑,以及不斷蔓延而出的自我否定。

他撩袍蹲下身,自下而上看著李念的麵龐,沉默片刻才說:“天下這麼大,不是處處都開滿鮮花。”

李念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溫水上。

沈行之抿嘴,又道:“但若人人都種一朵,早晚處處飄香。”

李念聽得出他是在安慰自己。

她嘴角微微上揚,微笑著慢慢點頭。

沈行之望著她,看她臉上有了幾分血色,沒有方才那麼蒼白之後,才慢慢站起。

“沈行之。”她又喚。

慢起的身形頓了下,他抬頭望著眼前人:“我在。”

李念深吸一口氣,出人意料地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沈行之滯住,垂眸想了想,溫聲道:“我自京城出發之前,在禦史台得了一張畫像。”他肯定道,“還是傳神的。”

“這樣啊……”李念微微點頭。

她確實忘了還有畫像這件事。

古代人沒有相機也沒有攝影技術,她便天真地認為自己從京城跑出去之後,滿天下誰也找不著她。

沒想到古代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即便畫麵都是2d,也能和她對上。

原來,那個宮牆,遠不是她翻出去,就能一走了之的。

她低頭看著手裡裝滿白水的茶盞,指尖輕輕摸著杯緣,輕笑道:“這樣啊。”

華夏千年,山不讓塵,川不辭盈。

是一點一點,靠著積攢出的知識、民心,曆經千辛萬苦,才走到那個壯闊的未來。

隻有那時,回眸看去,才覺時光知味,歲月沉香。

其中磨難何止一月兩月,一年兩年?

李念忽然覺得自己渺小起來。

和眼前這些正在辦實事的每一個人相比,都是渺小的。

那之後,劉勝見大勢已去,帶著自己那些金銀珠寶,混在救火的人裡,伺機出城。

但他的笑容太異常,說話的腔調也古怪,被仲康順一眼認出。

他跪在院子裡,看著佩蘭和北息帶出來的幾本證據,沒了先前那股子囂張跋扈的樣子。

“你們!我!”他望著眾人,低頭權衡再三,居然笑了,“抓了我又能怎樣?尤寒玉我殺了,他吞下線索,我就把他切開。如今該送出去的都送出去了,該做的都做了,你們來遲了啊!”

他哈哈笑起,麵容詭異至極。

李念瞧著他的麵頰,忽然腦海中電光一閃,那股違和感的源頭,她找到了。

“哦!原來如此!”她指著劉勝,“你是太監啊!”

劉勝愣住,笑聲戛然而止。

四周眾人也皆愣住,詫異望向李念。

她故作迷茫,尬笑兩聲,扯了一下沈行之的衣角,非常肯定道:“翊善坊的人,說話大多都他這個味道。”

沈行之回眸,稍稍抬手。

劉勝登時掙紮起來,也沒了剛才的從容不迫。

“胡說八道!我不是!”他猛然跳起,怒發衝冠,“你血口噴人,我要殺了你!”

佩蘭和北息將他一左一右按住,好事的仲康順樂嗬嗬地抬起手,親自上前扒了下褲子。

他兩眼一眯,“嘖嘖嘖”半天,抻著個腦袋,又是挑眉又是“哎喲”。

最後手一鬆,怪氣道:“前朝的手法看起來不太行啊。”

他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李念,豎起大拇指:“這也能看出來,慧眼如炬,不得了。”

李念蹙眉:“你是誇我還是罵我呢?”

“我哪敢啊!”仲康順嘿嘿一笑,“您這眼神啊,十步開外看這麼清楚,三步之內就……”

他話沒說完,佩蘭空出一隻手,猛拍他腦袋一把。

“哎喲!”仲康順抱著頭,“你這是何意啊?”

“聒噪。”佩蘭瞪他一眼,小聲補了一句,“要你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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