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謝岑也有個不聽話的妹妹,他和李念說話時,開口就帶著一股“長兄如父”的味道。
臨出棋樓的時候,李念那身男裝外麵還加了一件大氅,手裡多一隻掐絲琺琅的暖手爐。
她無語:“謝兄……這兩樣實屬多餘啊!”
“如何多餘?”謝岑冷冷看她一看,“夜裡不是白日,沒有太陽,人是會冷的。”
李念咂嘴,把手爐一攤:“先不說這大氅,京城裡哪家公子哥去夜市上吃小攤還抱著手爐啊?”
謝岑依舊看著她,冷冷道:“我。”
李念哽住。
你有病吧!
一旁邵安忍不住笑出聲,他扯了李念一把,小聲道:“他這人就這樣,沒壞心,但是煩得很。”
話還沒落地,謝岑已經走出棋樓。
邵安一邊笑,一邊帶著她快步跟上去。
暮色已至,夜市的攤子還沒全擺起來。
李念瞧著身邊賣扇子和玉石的兩個小攤,好奇看過去。
她拿起塊釉玉掂量兩下,又放下,再看看一邊折扇,正反瞧了瞧,也放下。
邵安和謝岑跟在她身後一步之遙。
“我說的吧,和一般姑娘完全不一樣。對胭脂水粉,耳飾發簪都沒興趣。”他說到這,莫名有幾分驕傲。
謝岑卻不領情,隻冷漠道:“但她姓沈。”
邵安先是一愣,隨後明白了,李念是用了青州時用過的化名。
他搖搖頭,輕快道:“她不一樣。”
謝岑眉頭一緊,停下了腳步:“邵秋山,你清醒點。京城那麼多姑娘,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那沈賊的妹妹。”
邵安“哈哈”笑起來,擺擺手道:“謝兄真的多慮了,她有她的難言之隱,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嗬!”謝岑白了他一眼。
“你彆以為她隻是與旁人有些不同,就能讓我認可她。”謝岑一手負在身後,“你是要乾大事的,被兒女情長絆住腳可怎麼辦?”
邵安其實知道,謝岑這話沒什麼毛病。
他現在所做一切,就是有人用李念吊著他往前走,本質上都一樣。
“她不是那種人。”邵安輕聲說,“你也彆擔心,我們還有很多事,需要通過她來辦。”
謝岑拗不過他,鼻腔裡出口氣。
邵安一轉頭,望向李念的方向,卻發現目之所及沒了人影。
他一下僵住,大聲道:“念哥!”
夜市往來之人眾多,邵安一路撥開人群,喊了很多聲,也沒聽見回應。
他下意識抬起頭,正好看到屋頂上北息帶著暗衛飛奔的樣子。
不等他回過神,佩蘭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邵二公子,你最好祈禱她千萬彆出什麼事兒。”
說完,佩蘭把摔成兩半的手爐,塞進了邵安懷中。
她手裡提著劍,焦急在人群裡尋過去。
邵安踉蹌一步,看著那個摔壞的手爐,整個人如墜冰窟。
李念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被關在一間漆黑的廂房裡。
這屋內什麼也沒有,牆皮斑駁起黴,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黴味。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綁來的,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木雕攤位上。
隔著人群,遠遠看見木雕的狐狸,和在青州時沈謙投壺得到的那隻很像。
李念沒多想,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快要走到攤前時,忽然背後伸過來一隻手,她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她歎口氣,扭動兩下,發現手被捆在身後,腳上也綁著繩子。
這裡很安靜。
天空無月,片片雲朵飄過。
她站不起來,嘗試了兩次後,乾脆跪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麵。
四周極靜,聽不到一點聲音。
這下麻煩了。
她在腦海中想了好幾遍,最近得罪的人隻有護國公家的兩個小姐,但是事情按說已經圓滿解決,她們倆除非腦子倒著長才能乾出這種誅九族的事情來。
再往後想想,李念實在是想不出人來。
她起身,看著屋外,兩手在身後來回揉搓。
得虧有前世記憶,被這樣的繩子綁住問題不大。
沒多久,綁手的繩子就出現了自然的空隙,她奮力一抽,右手便拔了出來。
顧不上手腕破皮,李念低著頭將腳上繩子也解開,之後脫下礙事的外衫,慢慢蹲在窗口邊。
當她確定這屋前後沒人的時候,起身慢慢翻了出去。
寒風吹著中衣,透心涼。
李念摸遍全身,隻有一枚掛在脖子上的貼身玉佩還在,其他東西都沒了。
她低著頭悄悄沿著牆根,躲在花草叢中,一點點尋找著方向。
那院子空空蕩蕩,分外滲人。
她低著頭走出幾十米,第二個院子也是這般模樣。
四下無燈,漆黑一片,也沒有個人影。
這場麵,她恍然間覺得熟悉。
劉勝。
李念一愣,腦海中飄出這個名字。
半年前,青州劉家大院的樣子,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劉家大院前麵三個院子沒有什麼異常,隻有最後那個院子,一如她現在看到的這般,漆黑一片。
莫非這兩件事有聯係?
不等她深入去想,就聽右手邊不遠處傳來吱呀一聲。
李念下意識將身子埋得更低。
早知今日有此一劫,她出門就穿個暗色了。這現在躲在一片花叢裡,身上是明晃晃的白底金繡,就算在夜裡也太惹眼了。
不多時,她聽著緩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念屏住呼吸,探頭望去,花叢外,對麵的廊橋上,一個黑衣男人腳步走得很慢。
太遠,太黑,她看不清那人的樣子。
正著急,一陣風吹過,李念鼻子一癢就想打噴嚏。
她連忙雙手捂嘴,可還是“噗”一聲打在手心中。
那黑衣男人停住了。
時間似乎有片刻的凝滯。
李念不敢動,對麵的人卻在慢慢轉頭。
恰在此時,有人從廊橋另一邊跑過來,嘴上輕聲喊著:“乾爹,您怎麼又穿這麼少,這臘月天多冷啊。”
來人為那黑衣男披上一件大氅,躬身頷首,語氣裡都帶著笑。
“您快進去吧,今日新送來七八個小妮子,都是京城青樓的新貴,定有一人合乾爹口味。”
黑衣男人始終沒說話。
他環顧四周,片刻後才轉身,慢慢往另一邊走去。
李念躲在花叢中,大氣不敢出一下。
她忽然覺得青州劉勝那件案子,可能背後大有文章。
但那黑衣人沒走幾步,又停下了。
他抬手指著李念的方向,沙啞著說:“去,拿把劍,把那花叢裡好好戳一戳。”
李念眼眸撐大,身上不自覺的抖起來。
“啊?”喚他乾爹的人愣了下,之後連忙說好,“乾爹您先去,這事兒子給您辦妥當!”
黑衣男人這才走遠。
那人卻真的沒動,就站在原地等劍。
李念手在泥土地上摸了半天,除了枯枝腐葉,連個能調虎離山的石頭都沒摸到。
眼瞅送劍的人已經過來,那人手握長劍,走出回廊。
李念看清了,他們身上穿得,是前朝太監的款式!
她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可下一瞬,忽然有人在他身後大叫一聲,狂奔而去。
那人被嚇了一跳,回頭瞧著身後,眾人都愣住。
他怒道:“乾什麼吃的?追啊!”
說完,自己也扔下劍,快步走過去。
李念這才鬆口氣。
“李念。”忽然,她背後傳來沈謙的聲音。
她回過頭,看沈謙蹲在柱子後伸出一隻手,焦急道:“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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