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安站在原地,一手背在身後,緊緊攥著。
邵思昌見他沒動,憤恨不已,順手拿起青花瓷壺就摔在地上:“孽子!多少年了,你爹我一直讓你遠離那李念,遠離那李家,你為什麼就是不聽啊!”
“你也見過聖上了,你平心靜氣地想一想,那樣的人,你有幾個腦袋覺得自己能在他眼皮底下活下來!”他怒極,“你以為你那些小動作聖上不知道麼?你以為他晾著李念這幾年,真的是因為嫌棄李念,嫌棄她山野之間住了那麼久,覺得她身上一股酸氣麼!”
“混賬東西,醒醒!你們這群家夥裡,但凡私下如此嘲諷過她的人,用用你的豬腦子,想想看她們現在都在什麼地方帶著,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氣到渾身顫抖:“那李念!根本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要是還認這個家,不想因為你一個人的錯,讓我們都給你陪葬,你就老老實實聽我的,順水推舟,把這件事推到柳侍郎的身上。”他一字一頓,“那柳家本就是強弩之末了,今日茶樓一事已經判了他家的死期。”
“你如今落井下石,也不過就是……就是讓他死前做點善事了。”
邵思昌說完這些,邵家的正堂中寂靜無聲。
邵平插不上話,站在角落裡心中哀歎。
邵安盯著麵前人,許久,點了下頭。
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快步往外走去。
“你也去!”邵思昌火氣依舊,“你,去找護國公陳家,讓陳家那倆姑娘一起去,找柳府要人。”
邵平愣在原地沒反映過來。
邵思昌一把抓住邵平的胳膊:“和柳陽私下說,他若能扛住這件事,邵家會為了他奮力一戰。”
說完,推他向前:“去啊!愣著乾什麼,再晚一點,我們都得死!”
眼看著邵平跌跌撞撞跑出去,邵思昌撐著的一口氣才鬆下來。
他踉蹌兩步,扶著桌角。
“都是混賬東西,朝堂之事,爭鬥之凶,怎麼能被兒女私情蒙了眼睛!”
他咣咣拍桌,猛烈咳嗽起來。
漆黑的院子裡,沈謙推著李念,翻過第四堵院牆。
李念雙腳落地的時候,他們終於站在院子之外。
隻是和預想的不一樣,這裡是一片林子,四下漆黑一片,不知方向。
“走,往北走。”沈謙道,“臘月夜裡的樹林就像是野獸的嘴,吃人不吐骨頭,腳步不能停。”
“這裡已經是京城之外的一處莊園,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密林之中還有大宅。”他長出一口氣,“我本該早點找你的,但迷藥半天不退,掙脫那根繩子著實花了不少時間,等摸過每個房間之後,隻找到了一根空繩子。我才知道你已經跑出外麵去了。”
黑夜裡,沈謙站在她對麵。
哪怕寒風刺骨,李念凍到哆嗦,沈謙也一如往昔,沒什麼表情。
這裡太黑,四周無光,他全靠頭頂星辰來辨彆方向。
李念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用劍劈開麵前擋路的乾草枯枝,聽著夜裡能傳揚很遠的哢嚓聲。
“你怎麼知道是我跑了,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跑了呢?”
沈謙頓了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在一起形影不離半年,常用什麼香膏,什麼質地什麼味道,他都很清楚。
可他沒說出聲,隻道:“我自有辦法。”
李念點點頭,又問:“那我們在青州時,劉勝的院子後麵怎麼說了?”
“封了,之後上報朝廷後,把那塊地上的庭院屋簷全都拆了。”
“拆了?”
“那下麵錯綜複雜,都是地道,不能留。”
李念“哦”,點點頭,之後沒再開口。
可沈謙卻忽然停下來。
他轉過身,微笑看著身後的李念,出人意料道:“說點什麼。”
李念蹙眉。
“說點什麼。”他又道,“萬一我開始答非所問,你就彆管我,往前走一直能走到官道主路上去。”
寒夜太冷。
他說這話時,李念想要反駁他什麼,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蒼白和做作。
京城的冬雖然到不了冰天雪地,但也絕非江南那般手下留情。
李念上一輩子救助過不少低溫症的人,救下來時,若還有一口氣,便是嘴裡嘟嘟囔囔,但聽不出個邏輯來。
她心裡明白,若不快點走出去,找到彙合的人,那沈謙也好,她也罷,可能都難熬過去。
“沈謙。”她道,“你身體比我好,你穿上,早點下去帶人折回來救我就行。”
她想把身上的中衣脫下來還給他,卻被沈謙抓住她手背攔下來:“彆鬨。”
他笑言:“我若出事,正好順手削藩”
此情此景,聽到他這般調侃,李念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削藩削藩……你們整天腦子裡就不能想點彆的麼!”她白了沈謙一眼,強行扯動兩下,卻掙脫不了他的掌心。
沈謙依舊笑著:“你若出事,邵家全都得死。”
李念猛然停下。
她蹙眉,震驚,卻又找不出這話中的破綻。
長公主出事,還是在與邵安一起出行時不見了,以李世的脾氣,不可能隻問罪邵安一個人。
見她停住,沈謙這才慢慢放開手。
他轉身,繼續倚靠天上的星辰,尋找往北的方向。
夜裡極靜。
風吹過枯樹,吹得人透心涼。
沈謙蹙眉來的時候被下了腰封,軟劍沒收,火折子也被搜走。
如今天寒地凍,林子裡又潮濕,除了抓緊時間帶李念上官道,彆的什麼辦法也行不通。
正在發愁間,身後忽然響起紛亂的馬蹄聲。
一眾人舉著火把,從那間奇怪的大宅裡追過來。
“遭了。”沈謙一把抓住李念的手腕,拉著她跑了起來。
身後眾人越來越近,馬聲,火把劈啪聲,眾人的大嗬聲,一時間全都聚在身後。
李念驚恐地回頭望去。
她隻看到一片越來越近的人影,以及他們明晃晃舉起來的刀。
城內,延康坊柳家門口,也是這般場麵。
邵安和護國公站在一起,帶了一眾人舉著火把,堵在柳侍郎家門口。
“柳白心,你若是不交出長公主,就彆管本官不念同朝為官的情分!”
柳白心跪在地上,俯首磕頭:“邵大人,國公大人,白心不知道長公主去了哪裡啊!白心是被人冤枉的,冤枉的啊!”
她目光看著邵安,早已哭成淚人:“邵大人,白心今日是衝撞了長公主,但是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找人擄走長公主啊!求求您,求求您明察啊!”
邵安看著她,踱步上前,許久蹲下身,捏著柳白心的下顎:“你們女子之間閨房手段向來汙穢,你最好自己認了,免得因為你牽連整個柳家。”
他說完,抬起頭看著柳侍郎:“侍郎大人,柳白心應該還沒告訴你她今天在茶樓當著眾人麵,是如何點評長公主的吧?”
柳白心的臉白了:“不、不,邵大人求求你,我明日就去找長公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被氣昏了頭。”
邵安沒理她,一字一頓道:“她說長公主是男人的胯下之物,說楚陽郡公是個瞎子。”
他捏著柳白心的手更緊了:“她聲音之大,聽到的人之多……另人想掩蓋,都掩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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