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心沒地方能去。
現在京城冰天雪地,家家戶戶都在一起過年,連仲康順都給商隊放了一個月的假。
就算想送柳白心出城,都找不著靠得住的人。
再加上柳陽和夫人都還在獄中,柳白心無心離開,便求李念收留,讓她在長公主府中,哪怕是最下等的丫鬟也行。
李念正猶豫不定,沈謙恰好在這時候找上門來。
風雪已停,沈謙來時走得很慢,他帶的新年禮物倒是先送進院子裡。
李念探頭望去,他步伐有些不穩,臉色也蒼白,便自己拿了一件大氅,迎上去問:“聽說傷得很重?”
沈謙抬眸。
一旁同行的北息接話道:“背後上那麼深的口子,血乎淋淋的,還凍傷了手腳,王崇古每日在府裡都要罵我們一次。郡公還逞能,日日不斷非要同內閣……”
“行了。”沈謙打斷他的話,示意他該去哪去哪。
北息抿嘴,有些不情不願地往後退了幾步。
李念順勢把大氅給沈謙披上,攙扶著他往院子裡麵走。
那雙手本來纖長無傷,現在帶著幾塊凍傷,還有細密的破口。
沈謙把袖子往前拉一拉,擋住自己的傷口,反手又把李念的手蓋在自己的衣衫上,用大氅裹起來。
李念嘖一聲,有些嫌棄:“好好走路,裡麵有炭火,犯不著這點距離還要暖一暖。”
沈謙笑道:“裡麵不僅有炭火,還有柳白心。”
李念一愣。
沈謙“哎喲”一聲,露出幾分痛苦模樣。
“怎麼了?”李念一臉無措,忙攙扶得更用心一些。
她環著沈謙的腰,讓他半身重量壓在自己這一側,慢慢扶著他往前。
沈謙輕輕貼在李念的額頭旁,輕聲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牢獄裡的犯人都敢換出來。”他輕笑,“你不在三法司,大約不知道犯人行刑之前,是要驗明正身的。”
李念腳步頓了下。
“幸虧那日你遇到了趙文昭,不然要捅出大簍子。”
沈謙說到這,自己先笑了,他話裡帶著幾分不解:“李念,你到底什麼想法啊?這種事情你怎麼能做?”
身旁,李念停下來了。
她鬆開了環著沈謙後腰的手臂,站在他麵前,蹙眉問:“你也認為,柳白心應該死麼?”
沈謙蹙眉。
“你也覺得,柳白心……或者柳家,有必須交出性命的過錯麼?”
“我……”
“不是的沈謙。”她搖搖頭,“不是的。柳侍郎是一步一步考取功名被選拔出來的人,如果他在其位不謀其政,那出問題的不是他,是選拔。”
她望著詫異的沈謙:“讓他離開不適合的位置,不應該是用這種手段。我們選拔人才,給了他們上升的路,卻沒有下降的路,所以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人?”
李念搖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的話像是一記重擊,敲在沈謙頭上。
“人有所長,寸有所短,一個人不適合某個位置,不代表他沒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不應該一刀抹去。”
沈謙站在原地,慢慢點頭。
他嘴角依舊帶著微笑,俯身輕聲道:“我說的不是這件事。”
李念一滯。
“李念,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多信賴我一些?”他自嘲一般笑道,“在你眼裡,我是死的麼?”
“三法司本就在我下轄之內,你隻需要托人告訴我一聲就行,大可不必親力親為。”沈謙話音越說越重,“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日你碰到的不是邵安和趙文昭,而是彆的什麼有心之人,你現在會怎麼樣?”
他喉結上下一滾,眸子望著李念的眉眼,抬手輕輕撫著她的麵頰。
“往後你想做什麼,你告訴我,這樣危險的事情,讓我來做。”
他說完,從懷中拿出一本籍賬,放進李念的手裡。
“連夜趕製,已經偷偷放進京兆府的戶房裡。”他微笑,“沒改她的姓氏,隻換了個名字。”
李念好奇,低頭翻開一頁。
“懷珍?”她有些驚訝。
“嗯。”沈謙點頭,“柳侍郎起的。”
李念眼眸微動,抬頭看著沈謙。
他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我怎會不知你怎麼想?隻是事情,不能那麼操作。”
說完,他艱難轉身,踉蹌著想要繼續往前走。
李念趕忙扶著他。
沈謙望著她擔憂的麵頰,右手從身後抓著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腰邊。
他沒鬆手,如方才那般,慢慢向前走。
“柳家看不上我,但是這次賣給他這麼大一個人情,之後他就算對我意見很大,也不會站在邵家身邊。倒是你……離邵安遠一些吧。”沈謙歎口氣,“這件事雖然邵家也是被牽連的人,但遇上生死大事,能見人品。”
“邵思昌很有手段,但做法著實不敢恭維,這次柳家最大的幸運就是你正好夾在當中。”
他抬腳邁過門檻,側過身子咳嗽幾聲,喘口氣道,“如果我和邵安吵起來,讓聖上先問你的意見,柳家這一回必然滿門抄斬,世間要徒增幾十亡魂的。”
沈謙說完這些,眼眸微微看向內側。
正堂珠簾後,書案邊,站著佩蘭和柳白心。
李念也望過去,明白了他的意圖。
“放心吧。”她道,“有佩蘭和你安排在四周的暗衛,不會有事的。”
沈謙這才收回視線,點了下頭。
他在八仙椅前轉過身,但好似椅子上有針般,遲遲坐不下去。
李念為他倒了一盞茶,轉過身後見他依然站著,苦惱著抿嘴,便放下茶,兩手擁著他的後腰,小心翼翼折騰些許,他才終於安穩坐下。
至此,李念歎口氣,站在麵前:“你想說的說完了?”
沈謙端茶的手一滯。
“你要是說完了,我就要問你咯。”她走出兩步,在沈謙身旁坐下,冷聲直言,“沈謙,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跟我說實話。”
她摸著自己的手指:“如果你騙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沈謙端著茶的手又放下了。
他端正坐在椅子上,一副討好模樣。
直到佩蘭帶著柳白心離開這屋子,關上門窗後,李念才盯著他,一字一頓道:“鹽亂,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沈謙心裡咯噔一下。
他避之不見有大半個月,就是害怕李念見到他後,反複細想後會對那日之事的種種細節起疑。
沒想到即便如此,她依舊察覺了。
“你想好了再回答。”李念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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