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和劉禪這般積極的前往南鄭,自然是因為劉備現在就在南鄭。
天命傾覆,這是一場極大的政治危機,眼下必須爭分奪秒,因為這是季漢人心是否能繼續凝聚存續的關鍵。
天命隻有一個,整個季漢集團建立直到今天,一直尊奉的自然是東漢皇統。
劉備之所以與曹操一直勢不兩立,就是因為劉協的衣帶詔。
漢天子說曹操是漢賊,身為漢室宗親、漢室忠臣的劉備自然要奉詔討賊。
而曹丕的法統既然是繼承於曹操,那他也是逆賊,劉備繼續興兵討伐他有理有據。
可現在,漢天子忽然說逆賊不是逆賊了,甚至‘承認’曹丕是正統。
彆管他是不是被逼的,反正他把禪讓的流程走完了,曹丕借此堂而皇之的宣布漢室的天命終結,大魏的天命興起。
那他們季漢該如何自處?
漢朝都沒了,漢朝的漢中王國還合法嗎?
人心浮動,若是不能迅速建立新的錨定,夯實法理基礎。
沒有旗幟的引領,隨著時間流逝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產生自我懷疑,進而影響工作,這是非常不利於革命事業的。
關羽這邊派了快人快馬傳遞消息,自然是比這些臣僚更早抵達南鄭。
當時,侍女正在給老劉用竹筒拔火罐。
這時候的中醫已經有用拔火罐治療的手段,而劉禪對其加以改良後,已經成為一種養生手段而流行於蜀中上流社會。
當劉備看到關羽的信件的時候,直接驚坐起,將背上的火罐抖掉一半。
“嗚呼,天子……”
劉備當然也知道這些,不過他得知曹丕篡漢的第一時間並沒有想這麼多,而是被悲傷的情緒籠罩心頭。
對劉協,劉備也是有真感情的,畢竟當初他封自己為左將軍是自己人生事業的轉折點。
自那以後,各路諸侯才對他漢室宗親的身份予以尊重。
另一方麵,劉備也是真的憐憫這位天子。
從一開始就是傀儡,有些奪權的嘗試但卻無能為力。
原則上來講,東漢的滅亡並不能怪罪到他的頭上。
數十年來,劉備一直打著漢室宗親的名頭創業至今。
無論一開始是什麼心理,喊了幾十年了,他對漢室早已建立了極其深厚的歸屬感,早就打心眼為自己是高祖子孫而驕傲自豪。
狠狠的哭過一場後,劉備收拾心情再出發,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接下來必須麵對。
或許其他劉氏子孫還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甚至是心底無波瀾的在偽魏出仕,但劉備不可以,他隻能也必須正麵回應。
而接下來的政治口號,則從‘匡扶漢室’變為‘興複漢室’。
現在益州有兩種傳聞:漢天子被曹丕害死了;漢天子沒死。
冷靜下來的老劉又變成了一個精明的政治生物,消息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承認哪種消息對自己更為有利。
隨著關羽的信件一同送來的,還有一方玉璽。
關羽在自己的私人信件中,述說這是他麾下兩個襄陽男子張嘉、王休從漢水中撿到的傳國玉璽。
劉備當然一下子就看出來這是假的,若是真的肯定是用盛大的儀仗隊一路敲鑼打鼓的送過來,而不是用私人信件。
劉備看著那方玉璽,麵色嚴肅。
這就是二弟關羽的政治表態了,他支持自己這位大哥劉備登基稱帝,重新高舉大漢的天命。
甚至不惜為此在史書上背負一個汙點。
“稱帝,真的合適嗎……”
劉備不知道現在稱帝是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他有些猶豫。
凡有血性,必起爭心,曹丕他一定是要討伐的。
隻是自己是應該以漢中王的身份,還是以皇帝的身份去討伐呢?
他的人生第一次達到這樣的高度,擔心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
稱帝,劉備擔心史書詬病自己得位不正,就像他會詬病曹丕這樣。
曹丕的皇位名為禪讓,但實際上是個人都知道是那是逼迫漢帝從而強奪來的。
隻不過他有全套的禪讓流程,麵對質疑可以進行駁斥,但必然是毀譽皆存於史。
雖然自己若是稱帝,能解釋用漢室血統來解釋法理,但也同樣會毀譽皆存於史。
劉備想要圓滿,他的一生都在重視自己的名聲,如今他也已經為名聲所累。
他必須始終維護自己的名聲。
他知道,一個壞人做一件好事就會被世人原諒,而一個好人做一件錯事便會被口誅筆伐。
劉備仁義了一輩子,若是如今做了什麼被詬病的事,說不得後世人便會辱罵他是‘偽善小人’,死後身敗名裂。
但是奮鬥一生創立下來的基業,他也絕不會就這麼放棄。
所以,他有那麼一瞬間,忽然十分想向自己的一生之敵曹操學習。
把這種破事留給自己的兒子,然後給自己全一個一生為忠臣的名聲。
在劉備看來:“孤子禪,才十倍於曹丕。”
他相信以劉禪表現出來的才能,至少能處理的比曹丕好。
然後,他很快就搖頭否決了這個想法。
自己如今身體還算康健,再活個四五年問題不大,拖這麼久說不得就出現什麼變故。
就在劉備糾結的時候,季漢的臣僚們開始紛紛表態勸進了。
近水樓台先得月,漢中都督魏延及其麾下將領、漢中本地官吏在得到消息的時候紛紛向劉備上書。
格式都差不多,開篇先是為漢室命運多舛一陣傷心,然後就是勸進劉備。
眾多季漢臣僚這時候也陸續抵達南鄭,也開始紛紛勸進。
人們常常能看到掛著白綾白絹的車馬,城中每天都有人披麻戴孝為漢室哭泣者。
許靖、法正、諸葛亮、黃權、賴恭、楊洪、馬超、張飛、趙雲、鄧芝、李嚴、劉巴、向郎……
一眾文武大臣紛紛跪求劉備承繼大統、重拾天命。
眼見群情洶洶,劉備知道如今自己必須予以回應。
便準備通過透露自己得到了‘玉璽’來暗示群臣,自己同意稱帝,大家準備流程吧。
然後,就在這時,關羽的第二封書信趕到。
老劉震驚萬分,這下正統性拉滿了。
信中關羽先是向劉備請罪自己的擅作主張,然後說明事情經過。
信末表示,他已經派出軍士護送天使(即皇帝的使者)去往成都。
這下子,老劉不再猶豫、不再躊躇,看著北麵的八百裡秦川,心中充滿老驥伏櫪誌在千裡的壯誌豪情。
而這時,老劉的好兒子劉禪,也已經快馬加鞭的趕到南鄭。
“父王,兒臣有一物,進獻父王!”
嘿嘿,老登,給你看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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