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2章 故人萬裡,歸來對影(下)(1 / 1)

應成看著論戰台上激烈爭辯的兩道身影,臉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故人至,曾記當年子歸學堂,大哥與東方姑娘,人治與法治之爭否?

東方烈聽聞東方羽所言,縱聲大笑,「我名家自戰國起,便海納百川,論戰雖總以奇巧取勝,卻亦公平公正,這一點,台下看客可以作證,天下人可以作證,方才是我之過,羽兒,我們繼續論戰!」

東方烈的廣闊胸襟,贏得了台下陣陣喝彩。

「父親好胸襟,羽兒佩服。」東方羽不冷不熱地恭維了東方烈一嘴,話鋒一轉,道,「但,此論實非斷章取義,諸位且聽,按照父親所說,長相相近者即為同類,那麼我有雙目,父親亦有雙目,我有口鼻,父親亦有口鼻,我通自然,父親亦通自然,所以,父親即為我,我,即為父親。」

「羽兒,這有些斷章取義了吧!」

東方烈也不生氣,溫柔和順地說,「還是有些不同的,你長的像你娘,像我的地方,不多。而且,人有情,畜生無情,不可同類而語。人穿衣戴冠,驢馬卻不穿不戴,此為人與驢馬不同者。驢不穿衣戴冠,馬亦不穿衣戴冠,此為驢馬相通者。所以,驢是馬,而你,非我。」

台下的應成,懵了,他的腦回路,根本沒能理解東方烈連珠炮一般的言語。

他側臉四顧,看到麵存疑惑者大有人在,便憨笑幾聲,心想:原來不懂的人,不止我一個呀!一個人尷尬,叫尷尬,一群人尷尬,那就叫常態了。

論戰台上的東方羽麵不改色,「人可通百家之言,而驢馬不能;人可入境通玄,羽化成仙,驢馬亦不能。由此可推,馬可馳騁千裡,驢隻能襤褸踱步,驢非馬,其性質不同也,乃正理也。」

「羽兒,此言差矣......。」

兩個時辰後,所有的看客都已褪去。

華冠麗服的少女和破衣爛衫的少年,靜坐在論站台上,各自品味這專屬於晚霞的落日餘暉。

兩人各自懷揣心事,看著夕陽西下,靜默無語。

性子活脫的應成實在受不了這種憋悶的場麵,他撓了撓腦袋,率先開口,「東方姑娘,輸了論戰,不丟人,畢竟你爹比你多吃了二十年鹽呢。」

東方羽麵上冷若冰霜,處處透著一股冰冷,「父親經驗老道,輸了是常事,我輸了,也是常事。」

應成輕聲寬慰道,「咱還小,下次贏回來就是了。」

「那便是十年之後的事了!」東方羽一雙鳳眼微微流轉,泛起了一絲漣漪,「誰知道十年之後,我們又是什麼樣子呢?」

「十年之後,東方姑娘必有大成!」應成一聲恭維,轉而問道,「不過,東方姑娘既然知道論戰一定會輸,為何又要賭呢?」

「正是因為知道要輸,所以才要明碼標價,簽字畫押。」

東方羽雙眸中閃爍著一絲轉瞬而逝的無奈,「父親一心讓我繼承其誌,把名家發揚光大。可自由翱翔方為我想,登堂入室實非我願,今日一辯,往後十年,我可以安靜安靜了,如果十年之後我複出,有人拿著今日的契約要我踐諾,那我想,我可以一輩子安靜了!」

「如此說來,方才論戰,你是故意落敗嘍?」應成皺眉問道。

東方羽臉部紅心不跳,認真答道,「父親辯才冠絕天下,我輸是必然的結局。」

「哦。」

應成心中認定東方羽是故意認輸,他言由心生,朗聲道,「如果是我,一定會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東方羽三千青絲隨風輕動,她雙指並攏,目光深邃,看著遠方,「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安知我之誌向。

於我而言,沒能執掌名家,並不是遺憾!」

「哦!」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完全沒有好友相見時的喜悅。

一縷微風拂體,地平線上,最後一縷霞光也將消逝。

性格大變的東方羽無意同應成多做閒敘,她摟起裙擺,起身向論戰台下走去,三千青絲悠悠蕩蕩,傾瀉出南疆女子的獨特發香。

應成手心裡頓時冒出了汗,他知道,有些事再不說,便沒有機會說了!

「東方姑娘,大哥,成親了!」

應成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被東方羽一字一字地聽入了耳,此話說完,應成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爆炸了。

這條消息,如一道雪白長虹炸起於大地,在高空雲海乍起一片驚雷。

「成親了好!」東方羽薄唇微翹,勾勒起一道極誇張的、極不自然的弧線,「故人尋得良人,佳偶得以天成,就衝這個消息,值得咱倆喝上一樽。」

東方羽並沒有嚎啕大哭或是憤怒交加,反而心平氣和,這一時間,反倒叫應成不知該如何應答,隻能嗚嗚咽咽地說,「好...,好!」

那道倩麗的背影,微微顫抖了分毫,旋即回頭,「你要去看看爺爺嗎?」

「好!」

陰陽家信奉逝者安息,好的墳墓,可以讓死者得到安息,也會給後代帶來好的運勢,這一點,從帝王將相,到三教九流,都深信不疑,就連尋常人家治喪,都要花一些錢銀,請街頭巷尾的陰陽先生看看時辰和風水。

按照陰陽家的說法兒,‘依山為陵可以令後世子孫人丁興旺。

所以,但凡賢士西去,總會選一處好山入土為安,淩源山脈的成老是如此,水河觀後山的五才真人如此,名家巨擎東方春生,亦如此。

後山之上,東方春生的墓碑,安靜地佇立在一片密林之中。

應成見墓如見人,他觸景生情,往日歡快浮現眼前,立刻放下行囊,莊重地磕了幾個頭。

「爺爺走前,連遺言都沒來得及留下,太著急了!」

東方羽攥著東方春生配飾的三枚銅錢,仰望星空,喃喃自語,「當年,在子歸學堂門口兒,爺爺遇刺,他拚了力氣想將我與懿哥的手疊在一起。正當雙手交合之際,爺爺又把我和懿哥的兩隻手分了開來,抓著我的手,緊了鬆,鬆了緊,最後力道越來越小,終是沒有了力氣。」

「到最後,東方爺爺並不希望你和大哥在一起。」應成淡淡說道。

清風吹過竹葉,終於帶起了東方羽臉上的一絲漣漪,她的表情略帶一絲痛苦,「最開始,我也這樣以為,所以才給一顯回信要與懿哥‘參商各自,永不相見。」

應成努了努嘴,心道了一聲‘矯情,卻開口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獨自走遍大江南北,終於明白,爺爺不是不想,而是不願。」

應成問道,「此話何解?」

「懿哥平步青雲,其中自有凶險無數,我想,爺爺死前把我和懿哥的手分開,是想讓我遠離廟堂和江湖,做個隱於山野、與世無爭的閒人吧!」東方羽終於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喟然道,「老人家因性格耿直,致仕途坎坷,吃了一生的苦,我與爺爺性子極像,或許,他再不想讓我步其後塵,或者跟著一個即將步其後塵的人了吧!」

「人各有命,豈可因一人之命,而定他人之命?」應成一臉不悅,「這種話,我是不讚成的。」

東方羽苦笑,「這些舊事,還提它作甚?老了,大家都老了!」

「撲哧!」應成張口大笑,快活道

,「人生才活十之一二,正是青春年華,便要說自己老了?磨難才經十之一二,還未見證巔峰,便要退隱山林了?」

「擊舟水中,鳥聞之而高翔,魚聞之而淵藏。算是人各有誌吧!」東方羽鳳眼輕瞥,嬌唇輕啟,「我又不似你,丟了一條胳膊,居然也敢獨身闖江湖,這份勇氣,我沒有。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活不到死的那天。」

「哈哈哈!天地無形劍有形,天地無情劍有情,他朝劍起蒼穹過,瀚海重波亦難攔。」應成逆著沙沙林風,傲然而立,「莫說丟了一條胳膊,便是兩條胳膊都沒了,老子也是二十年後的劍神!」

東方羽正要打趣他沒了雙臂還能如何耍劍,卻微微愣住。

在她的記憶裡,應成還是那個家境殷實、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誰知今日竟搖身一變,成了身殘誌堅的少年俠客。

嘿!世事滄桑,誰又能想到今日的落魄書生,他日會不會登堂入殿、拜將封候呢!

東方羽輕歎一聲,從懷中取出一竹簡,勉強笑道,「喏,給你的。」

「這是何物?」應成一把接過,咧嘴一笑,「東方姑娘給的東西,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好東西!」

「此乃道門天罡三十六法中的移星換鬥之術,是爺爺留給我的,希望對你的武道有所助力。」東方羽聲音複冷,「至於能學到多少,看你的造化了!」

「這...,這是傳說中練成能夠操縱星辰、輪轉日月,以至晝夜顛倒、掌控時序的移星換鬥?」應成驚訝地問道。

東方羽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這本是道門絕學,是上乘功法,輕易不外傳於人,爺爺也是機緣巧合猜得到。」

應成一臉不敢置信,「如此貴重的東西,東方姑娘就這麼送我了?」

東方羽微微下蹲,輕輕拔出一棵東方春生墳頭上的雛草,「好歹我也是堂堂刑名山莊少主,送好友一本秘籍,算不得什麼!況且...」

「嗯?有話但說無妨!」應成雙目透著愛不釋手的精光。

「你一個臭練劍的,學人家道家修身養性的功法,我估計啊,學成的幾率,不太大!」東方羽說完這話,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純良笑容。

「哎呦!」應成呲牙咧嘴,道,「我咋覺得,你送了我一卷燒火棍呢!」

「你若學成,便是劍神之境了!」東方羽輕描淡寫,「若學不成,記得在死之前,把東西還我,我也好轉增他人,莫讓世間珍寶後繼無人。」

「看來它是見不到你了!」應成嘿嘿一笑,將竹卷收入囊中,轉而嚴肅地問到,「東方姑娘,你不打算見他一麵了麼?」

東方羽自知其中之意,微一愣神,轉頭即走,「與其相見後相互徒生妄念,不如各自安好相忘江湖。代我傳信與他,他沒有說過要娶我,我也沒有說過要嫁給他,我與他兩不相欠,從此天南地北、各自保重,如果有緣,還能江湖再見。」

「當年的大姐頭,也變成了小嬌娘,如此矯情!」應成憨憨輕笑,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是應成娘在應成臨幸前,為應成親手縫製的香囊,以作睹物思人、化解刻骨相思之用,如今被應成尋著軌跡拋向東方羽。

「東方姑娘,在臨行前,大哥托我尋到姑娘,贈予此物,以作故人懷念。」應成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故作誠摯說道,「縱然此生不見,也要一生平安。」

東方羽沒有回頭,隨意抬臂,香囊入手,「聽他的吧,善自珍重,勿以為念,此生不見,平安就行。」

應成微微一愣,亦轉身而走。

世間情愛,移憎為愛,易;轉愛為憎,易。唯有愛恨之間,乃世間大難!

他鄉遭逢,悲恨相續,往事回

頭一笑空啊!

www.biqu70.cc。m.biqu70.cc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