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用兵者,無非白起、韓信、周瑜、吳起。
白起善戰,野戰進攻,敢斷敢行,戰必求殲;韓信善勢,因勢利導,運籌帷幄,避實擊虛;周瑜善計,謀而後動,用計局外,求勝局中;吳起善練,強軍之法,百戰之師,攻無不克。
江鋒用兵,不用計,不用勢,唯以力壓人,傾向於吳起和白起。
其所練之兵,將校精通戰陣、熟悉兵法,普通士卒身強體壯、裝備精良、聽從號令,其軍隊素養,堪稱天下精銳,其兵鋒所過,真如鋼鐵洪流,橫掃一切。
特彆是其麾下的六千太昊城牧兵,個個如狼似虎,彪悍異常,如同當年西楚霸王項羽麾下八千子弟,天下罕有能挫其鋒銳者。
全麵戰爭開始,江家的精銳便展現了強大的戰鬥力,其攻城拔寨之能,其披堅執銳之盛,令人瞠目結舌。
在江鋒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勢下,趙於海所率遊擊部隊完全派不上用場,麵對如潮水般的江家士兵,趙於海隻能連夜返回真定縣,同趙家一乾文臣武將商議對策。
趙家可沒有軟骨頭,投降是不可能的,眾人一經商議,諸人皆以為應該立即收縮兵力,放棄中部防線,集中精兵強將,聚精會神防守後線壁壘,同時,派出信使與嘉福山屯駐的平田軍互通往來,以求支援,並再次向京畿傳信,詳細說明中原大勢,請求立即派兵支援。
隻不過,這封信,最後被趙於海壓了下來。
東境五軍討伐高句麗前,天子對中原之事都采取了觀望態度,沒能插手,此時東境新敗,十五萬大軍全軍覆沒,國土淪喪,兩遼易主,世族萌動,內憂外患,在這種情況下,天子更不可能派兵馳援了。
這個時候,給天子上書,那不是給天子添堵呢麼。
除了決一死戰,趙家,已經彆無他路了!
趙家文武商定後,大夥兒也不囉嗦,說乾就乾,趙家子弟們冒著鵝毛大學,連夜整合兵力,把剩下的近一萬五千的精銳,全部集中在了後線的十幾處壁壘中,把前線和中線的所有營寨堅壁清野,隻留下殘垣斷壁拱手留給了江家。
當天淩晨,趙於海收到最後一名斥候稟報‘全部兵力已經收縮到防線’的軍情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獨自頹然坐在案間,不言不語。
戰線的收縮,固然讓後線兵力極為充足,可趙於海明白,敵方四倍兵力於己,且敵軍十分悍勇,這條薄如蟬翼的戰線,被江家摧毀,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趙於海從來沒想過拱手投降,他要堅持到隻剩一兵一卒。
雖然,就連趙於海自己也不知道這般堅持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或許,他趙於海想告訴世人,當年心貫金石、義薄雲天的趙子龍後人,還在,趙子龍七進七出龍膽無雙的氣魄,還在!
時間推移,趙家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江鋒捅了個四分五裂。
今夜,趙於海和他的兒子趙劍,在最後一座營寨裡並肩遠眺。
趙劍堅守的城寨,不僅是郡守首府真定縣和臨海邊城雍奴縣向前線輸送糧草的要道,也是他趙氏一族抵禦江家進攻的最後一道防線。
此寨一破,全線失守,方穀郡,必失。
冷風吹麵,趙家父子兩人同時回神,對視一眼,又看向遠方。
遠方,連綿不絕的烽火,伴隨著隆隆戰鼓之聲,開始向城寨這邊推進。
江鋒,進攻了!
仗不用打,當趙於海和趙劍聞聲江家鐵騎踩踏大地的陣陣轟鳴和進攻戰鼓時,已經代表了趙氏一族的傾覆。
趙於海站在趙劍身邊,看了看身後幾千趙家殘兵,搤腕憤激,歎道,“祖宗百年豢養之軍儘耗空矣!趙家今夜,亡矣!”
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涼,蔓延在城頭上所有趙氏子弟的心頭。
趙於光緊挨著趙於海,他劍眉星目,凝目去望,激昂說道,“聖恩優厚,我趙家得享五世榮華,皆天家所賜,今日奮戰國賊,儘忠效死,留名青史,正當其時,也算還了天家恩情了!”
周遭趙氏族人聽到此話,驟然之間熱血奔湧,他們各操兵器,就要各自歸位儘力,繼之以死。
在外遊曆半生、早已看透了世態炎涼的張茛淯,始終握著手中那杆丈八蛇矛,在一旁閉目養神,他絲毫沒有受到這種熱烈決絕的氛圍影響,請戰之聲傳入耳中,他陡然睜眼,挖苦道,“陛下所托之時未竟,你等居然有臉言死?迂腐!無能!怯懦!”
張茛淯這一番話如一枚冷箭,狠狠刺穿了趙氏宗族的心臟,幫他們認清了現狀,也澆滅了他們決絕赴死的膽氣。
“張兄,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於海不可思議地瞧著張茛淯,大戰之前,最需要激勵士氣,張茛淯一盆涼水澆下,直接讓趙家士兵低迷起來。
“沒什麼意思,當日我與趙兄受陛下重托,與江賊周旋於中原,而今江鋒即將攻下方穀郡,繼而借勢南下圖謀曲州南方五郡,自立稱王稱霸。我等辦事不利,有負重托,哪裡來的顏麵談‘死’字呢?”
張茛淯麵無表情,目不斜視,一杆丈八蛇矛透露著精光,“我等本意乃為廣囤堅寨、遲緩賊勢,待其生亂一舉殲滅。今敵仗盤踞積久,猝然發難,勢急如瀑,我等用計不成,當另擇良策,再圖誅賊,豈可戰死沙場!”
趙於海猛然一歎,旋即問道,“張兄有何妙計?”
趙於光、趙於海、趙劍三人的目光,其其轉向張茛淯。
張茛淯乃義氣之人,心之所至,毫無顧忌。
但見他微升嗓音,語氣平淡娓娓道來,“突圍北去,投靠平田軍,積攢實力,東山再起後,與江鋒決死嘉福山。”
張茛淯話好像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但趙於海聽完沉默不語,嘴唇顫抖不止。
他早知道同江鋒廝殺的人,並不是隻有他趙家,北麵的曲州三傑、應知、劉懿、段梵境、趙素箋,最南麵的淮南郡郡守程淳,都是這些年陛下安插在曲州落地生根的棋子,隻待有朝一日開枝散葉,繼而合力剪滅江氏。
但趙於海卻寧可獨挑將賊,也不願南下或北上。隻因他趙家五世豪傑的名望,不允許他放下身段尋找幫手;隻因方穀郡,是他趙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是他趙於海的根。
趙家離開了方穀郡,該怎麼生存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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