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隱星稀,顧府靜寂得宛若無人的山穀。
昏暗的夜色下唯有一道身影佝僂著前行。
寶月院早已熄了燈,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馮媽媽輕車熟路摸到房門前,房中鴉雀無聲,但她還是點燃了事先備好的迷香捅破窗紙伸入屋內。
約莫起了藥效她才謹慎的推開房門,踩滅地上的迷香後躡手躡腳的進了內間,將事先備好的燈油灑遍床榻。
她眼底惡意滿滿,嘴角笑意森然。
“燒死你個小賤人,看你還拿什麼與夫人耀武揚威!”
火折子扔到床榻的瞬間,火龍舔舐著床幔瞬間著了起來。
馮媽媽得意的彎起唇角,轉身要走,可剛一回頭便看見兩道猶如鬼魅一般的身影。
“二小姐!你怎麼會……”馮媽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顧青鳶。
“馮媽媽這是做什麼呢?”
陰雲漸散,窗外透出清幽的月光,映襯得顧青鳶臉上的淺笑尤為可怖。
“我……我……”馮媽媽下意識後退一步,可身後濃煙陣陣,灼熱的溫度讓她想起內間熊熊火勢。
“我是來探望二小姐,結果正好發現燭台倒了引了火,正想喊人救二小姐呢!”馮媽媽隨口編了一個謊,隻想趕緊離開此處。
反正就算顧青鳶不信,夫人也會保她,隻是可惜了這次機會。
顧青鳶仿佛看不到屋內的火勢,隻淡笑著道:“那還真是怪了,我這兩日一直宿在北邊的下人房裡,這屋子就沒燃過燈,火又究竟是如何著起來的呢?”
馮媽媽暗恨顧青鳶生性多疑,居然早早做了防備。
“那我便不知道了,我就去稟告夫人調查!”
馮媽媽心道不妙,拔腿便要往外跑,被白霜一腳踢翻在地。
不待她再起身,便被白霜封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顧青鳶,你要做什麼!”馮媽媽此刻眼裡是抑製不住的恐懼,聲音都打著顫。
顧青鳶屈膝蹲下身子,望她的目光平靜如水,卻在此時此刻顯得尤為懾人。
倏然,她薄唇微揚,染著清冷寒意的聲音讓人如墜冰窟,“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要做的,自然是馮媽媽想對我做的啊。”
屋內煙氣愈濃,馮媽媽徹底被死亡的畏懼所屈服,“二小姐,千錯萬錯都是老奴的錯,您原諒我這一次,以後我一定任憑二小姐吩咐。無論您讓我做什麼,我都乖乖聽話,再不會忤逆您半分!”
“嘖。”顧青鳶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虧我還以為馮媽媽至少是條忠心的走狗,現在看來你就連這唯一的好處也沒有了呢。”
顧青鳶緩緩起身,俯視馮媽媽的眼神儘是漠然,語氣不帶一絲情緒,“那日馮媽媽在院中候我被寒風凍壞了,我這便送媽媽去暖和暖和。”
白霜單手扯著馮媽媽的衣襟,拖麻袋一般將她拖進由她親手點燃的房間。
“顧青鳶!我可是夫人的人,你殺了我夫人不會放過你的!我若是死了,你也彆想好!你快放了我!”馮媽媽撕心裂肺的叫嚷著,試圖撬動顧青鳶的心意。
火焰點燃她的衣裳,撕咬她的皮肉。
她當初隻想著這把火燒到顧青鳶身上一定痛快至極,如今才知何謂痛不欲生。
“二小姐,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你放了我吧!啊!!!”
馮媽媽的嘶吼慘叫聲飄蕩在顧府上空,顧青鳶不為所動的轉身而出,合上了身後的房門。
月色落進她墨色的眸中,清冷如霜。
所有傷她害她之人,皆死!
顧善仁正睡得香甜,忽被一陣鑼鼓聲驚醒。
他猛然驚坐,推醒身邊裝睡的章氏。
她籌謀這麼大的計劃,又如何能睡得著。
此時被顧善仁推醒,她佯裝不解的揉了揉眼睛,“老爺,怎麼了?”
“外麵出事了!”顧善仁連忙登上鞋靴,披上了外衣。
章氏微不可察的勾起了唇角,也連忙隨之起身。
她還得趕緊去給那個小賤人收屍呢!
寶月院火勢滔天,就連章氏都被驚到了。
暗怪馮媽媽沒有分寸,放這麼大的火萬一燒到彆的院子可怎麼辦!
“天啊,寶月院怎麼走水了!哎呀,青鳶是不是還在裡麵呢!”章氏裝模作樣的驚呼道,指揮使小廝丫鬟進去救人。
可眼前這火勢根本就沒人進得去,誰也不願進去送死。
顧老夫人和二房也都被驚醒了,眾人趕來時便見到肆虐的火龍。
顧二夫人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沒福氣的,這才享了幾天好日子就丟了小命。
大公子顧成章瞧見這火勢咧嘴一樂,暗自啐了一口,真是活該!
當初顧青鳶那囂張樣真是恨得他牙根癢癢,若非那天顧青鳶身上戴著禦賜之物,他說什麼都得甩她兩巴掌。
“就是可惜了妹妹的院子啊。”顧成章將真心話脫口而出。
章氏佯怒斥道:“彆胡說,你二妹妹還在裡麵呢。”
顧成章麵露不屑,涼薄的笑著。
“二姐!”顧寶釵尖著嗓子喊了一聲,作勢便要往裡闖,被章氏一把拉住。
“你瘋了,這麼大的火你還往裡闖,你不要命了啊!”
顧寶釵紅著眼睛看著一個個至親,“所以你們就在這裡眼睜睜的看著?二姐可還在裡麵呢!”
哪怕他們不敢進去,至少可以幫著提水滅火,可他們就這般直挺挺的看著,臉上甚至連一絲哀悼之色都沒有。
“四小姐,人各有命,這就是青鳶的命,誰也沒辦法。”春姨娘上前寬慰起顧寶釵來。
其實她心裡是有一點遺憾和傷感的。
那畢竟是她的女兒,再怎麼忤逆不孝日後也能保她衣食無憂,眼下卻就這般沒了,枉費自己養了她這麼多年,還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早知道她今日就沒了小命,至少該從她那討要幾件首飾來,真是可惜啊。
“你還是人嗎?”顧寶釵一嗓子喊出來將春姨娘嚇了一跳,“你親女兒生死未卜,你就一點不擔心不傷心嗎?”
春姨娘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道:“我傷心著急不是也沒用嘛。”
顧寶釵覺得難以理喻,甚至她開始懷疑究竟是自己不正常,還是其他人不正常。
顧老夫人眼中無波,本還想指望一下這個二孫女,如今看來也是個沒用的。
對於沒用的死人,她自然投入不了什麼感情,“你們仔細看著些,彆牽連到彆處院子,我先回去了。”
顧老夫人轉身,忽見顧青鳶帶著兩個婢女閒庭信步般自院外而來。
她瞳孔一縮,顫聲道:“二丫頭?你……你是人是鬼?”
顧青鳶淡笑不語。
她既是人,也是鬼,唯獨不再是那個被他們玩弄在股掌之中的顧青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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