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到了人事科的時候，並沒有看到激烈的吵架場麵，隻是現場的氣氛有點壓抑。
馬兆先坐在人事科的一把椅子上，握著一個茶杯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水，
而坐在對麵的人事科長邢貴寶則淡淡的笑著，好似後世那些碰上了“難纏客戶”的銀行櫃員。
李野進門之後，就假裝奇怪的道：“馬經理，邢科長，我們的實習生怎麼還不過去報道啊！我們還等著給他們分配崗位安排工作呢！”
馬兆先微微的笑了笑，沒說話，恰到好處的顯示了自己的身份和風度，把問題交給了邢科長回答。
不過邢科長還沒來得及跟李野答話，角落裡的一個老漢卻嘲諷的說話了。
“李副組長，什麼叫你們的實習生啊？這是上麵分配給輕汽公司的實習生，怎麼，你花錢買了？”
李野扭頭看向老漢，驚訝的道：“呦，你看我這眼神兒，怎麼沒看見譚師傅您在這兒呢？
是什麼風把您給吹到人事科來了？難道您是想提前退休，讓您的大外甥接班嗎？不對呀！現在不興接班了呀！”
“你丫怎麼說話呢.”
譚師傅的臉色頓時漲的通紅，恨不得站起來照著李野的臉上來一拳。
老譚是廠裡的大師傅，論技術沒有人不服氣，從來都是他嘲諷彆人，沒有彆人取笑他的份兒，就是大廠長都得給他三分麵子。
可是在過去的一個星期之中，李野卻把他的麵子給摁在地上摩擦，還順便踩上幾腳。
因為老譚想把自己的大外甥給招到廠裡來當工人，但是因為此前老譚帶頭抵製李野的“管理改革”，所以毫不意外的被人給駁了麵子，誰去說情都不好使。
本來外甥就不屬於職工子弟，所以駁了麵子也就駁了麵子吧！人家一分廠那邊有正當理由，
但是那些當初聽信了老譚的慫恿，集體抵製馬兆先和李野的人不乾了，他們就是隨個大流，怎麼就上了黑名單呢？
自從86年10月1日廢除國企接班製度之後，一個工人的名額有多寶貴？
就因為老譚你，我們的子侄就被不分青紅皂白的刷下來了，你老譚必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
就這兩天，老譚家的門檻都被人給踏破了，女人哭、男人罵，要不是老譚多年的威望還在，一頓老拳把他打進醫院都不算稀奇。
可老譚是心裡有苦自己知，他一大家子將近二十口都在單位上班，人家點了他的將，他就得跟李野和馬兆先對抗到底，要不然這二十口子人都得穿小鞋。
所以就算他們車間最後不會讓實習生留下工作，也不能為李野所用。
李野聽到老譚說出“你丫”兩個字之後，李野就冷了臉。
“你個老幫菜罵誰呢？”
“我特麼”
“哎哎哎哎，彆誤會彆誤會，消消氣消消氣.”
眼看著李野跟老譚要掐起來，邢科長趕忙攔住了老譚和李野。
然後邢科長對著李野說道：“老譚師傅也是為了實習生的事情來的，咱們單位往年隻有零星的幾個實習生，從來都不夠分，這次上麵突然大方了一把，那每個車間每個部門，都要雨露均沾不是？”
李野冷冷的道：“邢科長，您也知道往年咱們單位沒幾個實習生啊！那怎麼今年就突然來了二十幾個呢？”
老譚鄙視的搶著道：“因為人家管良提出了學習ISO質量管理體係，組建了管理改革小組，為了我們國家加入WTO積極努力，
所以上麵特許分配下來了這些學生，你李野摘了桃子不說，連桃樹也一塊拔了嗎？”
“.”
管良臨走的時候，就指責李野摘桃子，李野沒想到這種無稽之談還真有人信。
不過這一次上麵能分配下來這麼多學生，確實是借著有益於加入WTO的名義操作的，老譚這家夥的記性不錯，把上麵給出的指示背的一字不差。
可惜，他沒看出誰是真的孫猴子。
李野好笑的道：“譚師傅，你也是快六十歲的人了，你什麼時候聽說過下麵不申請，上麵會主動分配學生下來？
二十幾個大中專生啊！他管良要是有這麼大的能耐，還需要灰溜溜的辭職下海嗎？”
老譚一愣，不服氣的道：“不是管良申請的，那還能是你申請的不成？”
“欸，我可沒有那麼說哦！”
李野似笑非笑的瞥了老譚一眼，不再搭理他了。
而邢科長的神色卻凝重了起來。
他可不是老譚那樣的直脾氣，凡事都會留個心眼兒。
最近這段日子，馬兆先和李野突然發難的勢頭實在是太猛烈了，特彆是李野，大家都不知道他具體的底細，萬一他是那種惹不起的人
“誒呦，我突然肚子疼，我先去個廁所”
邢科長演技一流，捂著肚子出了人事科。
李野知道，他一定是去協調情報了。
馬兆先笑著道：“李野你先坐一會兒，老邢一會兒就會回來”
李野歎了口氣，無奈的坐了下來。
他上輩子的時候，見過幾個二代，其中的富二代基本上都很張揚，但另一種二代卻都非常低調，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特殊身份。
這輩子的李野本來以為在單位內低調的等待，就可以步步升遷順風順水，但是入職大半年之後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隻要你大刀闊斧的“乾事兒”，那就注定了不可能低調，你要是低調的按部就班，那麼就像是繞樹的藤，左右不了大樹的高低和粗細。
如果李野想在企業中不受掣肘的搞改革，那麼暴露一點身份唬唬人還是很有效果的，隻是這個度要掌握好，隱隱約約雲裡霧裡，既讓人忌憚，又讓人抓不住把柄最好。
半個小時之後，尿遁的邢科長笑著回來了。
“馬副經理，我琢磨了一下，咱們不能隻考慮著自己的需求，還要尊重實習生們的意見，要不我們問問他們，隻要他們願意去一分廠實習，那你們現在就把他們領走怎麼樣？”
馬兆先看了看邢科長，笑了笑道：“那就問問吧！”
邢科長道：“那好，我已經讓他們在會議室裡等著了，其他幾個科室的人也到了。”
“.”
李野看著成竹在胸的邢科長，總覺得不會那麼順利。
果然，等到了會議室，馬兆先和另外幾個科長、車間主任講述了一番各自的情況之後，並沒有多少人願意到一分廠實習。
李野感覺那些實習生看馬兆先的眼神，好像看待九幾年的馬阿裡。
“我補充幾句吧！”
眼看著即將到手的精英牛馬要被人牽走，李野哪裡甘心？
現在的技術型人才實在是太缺乏了，一個中專生都能在中小企業中挑大梁，這麼多技術員怎麼能讓他們跑了？
李野不顧身份的站到了台前，簡單的說了幾句話。
“一分廠即將實行世界先進的生產管理辦法，所以工人的勞動報酬也有一些不同，實習生的實習補貼，原則上跟同崗位的工人相同.”
“嘶~”
現場一陣吸氣聲，剛才還眼神閃爍的眾人，全都精神了起來。
說什麼理想，說什麼榮譽，特麼的都不如大團結來的實在呀！
“另外，如果各位這三年不是不好好學習的混子的話，我認為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人，可以留在一分廠工作。”
“喔~”
所有人都震驚了，因為這些學生裡麵有很多是外地人，留不留在京城工作，可不是一分廠說了算的。
“他不是吹牛吧？”
“哼，你說呢？”
“.”
老譚一派的人，還是很團結的，立刻開始小聲的質疑李野。
但是“留京工作”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李野吹牛，但也是獨一無二不是？
你連吹牛都不敢吹，那還有什麼實力？
所以剛才還猶豫不定的學生，立刻就選了一分廠。
而讓李野意外的是，陸自學還有那個女生，也選了一分廠。
。。。。。。。。
李野推著自行車，領著二十幾個實習生往一分廠走去，路上的時候套了套話。
“你們剛開始的時候，是不是不想選我一分廠啊？”
“啊那些老工人說，一分廠沒錢夥食不好”
“沒錢？嗬嗬~”
李野領著眾人到了一分廠，迎頭看見小朱正跟兩個西裝妹子在哪裡神侃。
而李野身邊的實習生，也被那兩個妹子吸引了注意力。
風華牌職業小西裝，收腰束身顯身材，在這個時代絕對是男女通殺的大殺器。
看到李野過來，兩個妹子立刻撇下小朱，朝著李野走了過來。
“哥，您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還以為中午沒人管飯呢！”
看到李野有些茫然，妹子立刻道：“哥，我是小鐘，你和文姐結婚的時候我跟我父親一起去來著”
“哦哦哦哦，”
李野抱歉的道:“對不起啊！你換了這身我真沒認出來。”
小鐘笑著道：“沒事兒，今天我們過來是談貸款的事兒”
李野趕緊道：“好的，好的，待會兒馬副經理過來跟你談.”
小鐘點點頭，然後低聲問道：“哥，你們能貸多少？”
李野笑著打趣道：“那得看你們能給我們貸多少啊？”
小鐘抿了抿嘴道：“哥，你們能貸兩個億嗎？”
“.”
李野鬱悶了。
【就算你們銀行剛開張，就算文樂渝有大筆外彙做保，你也不能一個胖子塞一整年的口糧吧？】
李野臉上鬱悶，周圍的人卻都震驚了。
這年頭的貸款可不是利滾利最後還不起的閻王債，那玩意兒不還也就不還了呀！
總廠就是有些貸款一直不還，所以這會兒貸款困難，資金緊張的。
可是現在人家這是送錢上門了呀！
誰說一分廠沒錢的？
能貸款，就是款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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