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異於常人的容貌,讓洛鐸逾從小就飽受歧視。
幸而他姓洛,洛家也不是那等迷信、淺薄的人家。
沒有把他當成妖怪,也沒有把他當成蠻夷,而是把他當成了自家人。
沒有將他視為異類,也沒有將他排斥於家族之外,讓他得以在族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更賦予了他讀書習禮的機會。
這份恩情,洛鐸逾銘記於心,所以對大伯十分的敬仰與尊重。
當家族遭難,大伯身陷困境,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承擔罪責之時,洛鐸逾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
然而,流放嶺南之路,遠比想象中更為艱難。
數千裡的漫漫征途,他需徒步穿越崇山峻嶺,曆經風霜雨雪,忍饑挨餓,即便病痛纏身,也要咬牙堅持。
在這場身心的雙重考驗中,洛鐸逾數次差點喪命,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有過絲毫的怨恨。
直到那日,三歲的幼子在他懷中永遠的閉上了眼睛,洛鐸逾的心中才泛起了一絲悔意。
他才自責於自己的決定,以一己之軀去報答恩情,卻連累了無辜的妻子與兒女。
然而,選擇既已做出,他便隻恨自己,從不怨天尤人。
對於洛家與大伯,他在心底默默許下誓言:從此恩怨兩清,既無恩情可念,亦無仇恨可記,彼此成為陌路人。
但這份決絕的背後,卻隱藏著他對家人能否活著抵達嶺南的深深憂慮。
流放之路上,死亡如影隨形,洛鐸逾目睹了太多生命的消逝——或因疾病、或因勞累、或因絕望而自儘。
那些前一日還與他並肩前行的同伴,轉眼間便被官差隨意埋葬於路邊。
這樣的場景讓他心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懼,他深知自己隨時可能成為下一個倒下的人。
命運似乎對他尚存一絲憐憫,除了最小的兒子外,他們一家雖曆經磨難,卻終究抵達了嶺南這片陌生的土地。
抵達南疆之後,洛鐸逾的命運似乎迎來了轉機。
他意外地得到了郡王的青睞,被親衛們護送至郡王府。
他不禁心猜測道:這一切是否與族妹洛清清有關?
洛鐸逾在流放嶺南前,早就知道郡王妃洛清清的真實身份——洛安和的嫡長女。
但是洛安和在步入仕途後,就與家族漸行漸遠,甚至斷絕關係,所以洛清清受難時,家族無人援手。
徐氏策劃替嫁,洛家亦無人為清清討回公道。
最後徐氏的陰謀得逞,洛清清嫁給秦澤煜,隨著秦澤煜流放南疆,家族中人冷漠以對,視若無睹。
隨後洛安和失勢,秦澤煜的身份揭曉,洛家才驚覺清清雖處南疆,卻擁有權勢滔天的夫君。
秦澤煜身為前太子唯一的血脈,未來的局勢,誰也說不清。
洛家眾人開始意識到洛清清的價值所在,紛紛想要攀附這位手握重兵的郡子妃。
隻是南疆距離京城太遠,他們有心無力、鞭長莫及。
“……所以,他們把我‘派’了來?”
“莫非,他們此番舉動,是欲借我手,觸及那位郡王妃?”
在流放途中的那些漫長日子裡,洛鐸逾曾無數次地胡思亂想,試圖將這一切與家族的策劃聯係起來。
雖然這樣的想法顯得荒謬不羈,但仔細推敲之下卻也不無道理。
洛鐸逾為洛家頂罪被流放嶺南本是無奈之舉,但嶺南之大、州郡之多,為何偏偏是南疆?
南疆之中又有洛清清這位洛家最想拉攏的對象存在。
這一切的巧合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洛鐸逾苦笑,心中五味雜陳,對大伯的複雜情感難以言表。
他未曾料到,即便到了這偏遠的南疆之地,也逃不開大伯那細密如織的算計。
初至南疆,便有一商戶熱心相助,若非郡王親衛及時出現,他幾乎要感激涕零,視對方為救星。
然而,郡王的一席召見,讓他恍然大悟——那商戶,恐怕正是大伯派來的眼線。
在最落魄無助之際,有人伸出援手,本應是感激涕零之事,卻成了另一場精心設計的局。
那人必將以洛家之名,道出實情:他是家主派來暗中護佑自己的人。
名為護佑,實為監視吧。
洛鐸逾諷刺地笑道。
他們一家初來乍到,身無分文,急需尋找安身立命之所,這就需要銀錢打點。
那商戶看似慷慨解囊,實則步步為營,先借錢後供屋,待洛鐸逾深陷其中,再亮出底牌,迫使他再欠洛家一份人情。
人情債,最難還。
洛鐸逾已為大伯背負太多,昔日做大掌櫃奉獻了自己的青春與忠誠,到現在的替罪羊,再到小兒子的犧牲,他深知這“人情”的沉重。
若是再添一筆,隻怕全家都要成為洛家權謀的犧牲品。
“幸好有郡王,哦不,不是郡王殿下,而是、而是郡王妃!”
麵對這位素未謀麵的族妹洛鐸逾的心情異常複雜。
一方麵,作為洛家的“異類”,小時候,洛鐸逾是羨慕、嫉妒類似洛清清這樣得到家族庇護的洛家子弟。
另一方麵,洛鐸逾知道,同為族人,在洛清清最困難的時候,他卻沒有伸出援手。
如今,自家落難了,卻因為洛清清而得到了幫助。
儘管這或許並非洛清清本意,但這些卻與她脫不了關係。
在眾多被流放的囚犯之中,也有擅長經營的商賈,郡王卻獨獨青睞了他洛鐸逾。
這背後,無疑是因為洛清清,愛屋及烏罷了。
“這份恩情,我將銘記於心!”洛鐸逾心中暗自許諾,即便尚未親眼見到洛清清,感激之情已油然而生。
步入正堂,洛鐸逾恭敬地垂手而立,耳邊忽聞女子的溫婉之聲。
他微抬眼簾,本欲一睹郡王妃風采,卻隻見前方屏風阻隔視線。
然而,隨著女子輕聲令下,侍女們迅速將屏風移開,露出洛清清端莊跪坐的身影。
“罪臣洛鐸逾,參見郡王妃!”他躬身行禮,語氣中滿含敬畏。
“堂兄請起,自家人無需多禮。”洛清清的聲音柔和,自主位上傳來。
洛鐸逾連忙應聲道:“罪臣不敢高攀貴人!”
不過是隔了好幾房的族人,洛鐸逾沒那麼的大臉跟堂堂郡王妃攀關係。
洛鐸逾誠惶誠恐地說著“不敢”。
但他還是不著痕跡地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洛清清。
令他驚訝的是,洛清清的眼中並無絲毫驚訝、厭惡或嘲諷之色。
他暗自疑惑,難道她未曾注意到自己那頭引人注目的金發?
即便低垂著頭顱,隱藏了異色的藍眸,但那一頭如陽光般的金發也足以引人注目,成為焦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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