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情倒是沒有。”
何恒進搖頭，表情有些古怪地道：“隻是雷主任他直爽慣了。
“技術好的，他寧願不恥下問。人還行的，他也不會有異樣眼光。
“但唯獨人品差的家夥，雷鵬尤其看不慣……”
這番話許秋是相信的。
自己是老鹹魚的時候，雷鵬對自己也隻是保持上下級的普通關係、從未冷眼相對。
展露技術後，雷鵬又能夠忘記主任身份，平輩而視……
隻是聽這個說法，雷鵬竟然一點不給林慶麵子，恐怕這位大專家的性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惡劣一些。
“雷鵬不來也好。他來了的話，我都擔心他直接給林慶來個下馬威。”何恒進笑了笑。
許秋剛要說話，卻有個小姑娘在門口探頭探腦。
正是昨天道歉的小家夥。
“這是……”連續兩次碰見，許秋總算是有些好奇了。
何恒進看了眼，道：“她啊，肺移植病人的女兒。”
“這……”許秋一愣，沒想到是這麼個因果。
難怪昨天何恒進麵對這小姑娘時，少有的露出慈祥的一麵，而且突然提起了肺移植！
何恒進解釋道：“這小丫頭叫顏露，今年才滿五歲。
“她媽是特發性纖維化晚期，內科治療、手術都沒用了，不換肺的話，隻有幾個月能活了。
“我們臨醫正好需要肺移植病人，就通過扶持政策找到了顏露媽媽……”
許秋聽完何恒進的敘述，總算是搞明白了前因後果。
顏露媽媽，就是給林慶準備的肺移植病人。
而這一次林慶來臨醫，講座是一方麵，主要就是進一步評估顏露媽媽的情況，然後提前讓手術團隊製定肺移植方案，等一有肺源就可以立馬手術。
換句話說。
這一次林慶造訪，直接決定了顏露媽媽的生死。
對方若是評估能做，那隻要有肺源，病人基本上能有個八九成的存活率了。
但林慶如果說做不了……等於是直接判了死刑。
“她也在等著林主任來。”何恒進平靜地說道。
隻是，同樣是等，他們等的是一位醫學界的大佬，是一個“市內首例”的榮譽。
而那小丫頭等的，是媽媽的判決書。
“叮鈴鈴。”
就在這時，副院長的電話響起。
在場的人頓時精神一怔，都下意識地端正了坐姿……這個時候打電話來，除了是林慶主任，還能是誰？
眾人都有些期待地望著張副院長。
然而，他們發現副院長表情從一開始的滿臉笑容，到後麵僵硬，掛斷電話後臉色更是直接陰沉了下來。
“張院，出什麼事了？”何恒進是在場身份第二高的，皺眉問了一聲。
張附院一拍桌子，臉上帶著怒氣，道：“這個林慶，他說安溪市那邊有手術，打算在那邊待兩天，過些日子再來臨醫。”
聽到這話，在場所有人表情都怔住了。
不少人更是眼睛都要噴火。
已經約定好的日子，說改就改？
如果有什麼正當理由，那也就罷了，畢竟林慶身份擺在那，沒有誰敢多說什麼。
但……
有手術是什麼鬼？
肺移植手術，每一台都是大張旗鼓的，安溪市那邊怎麼可能突然有肺移植手術給你做，肺源都沒有！
這分明是想隨便扯了個借口糊弄過去，甚至都懶得編一個有邏輯的謊言，完全不把臨醫眾人放在眼裡。
他們大清早就在這等著了。
副院長、何恒進等人甚至都親自來迎接，結果等來的就是這個結果？
“太欺負人了。”一名老主任氣得發抖。
這何止是恃才傲物，簡直是不把同行當人看。
但罵了一陣，最後眾人還是歎了口氣。
除了林慶，臨醫還能請到誰來做肺移植術……既有求於人，也隻能忍一忍了。
“散了吧，辛苦各位了。”
張副院長歎息一聲，有些抱歉地說道。
眾人很是無奈，但最後也隻能離開。
臨走前，許秋四處看了看，想找那小丫頭的身影。
卻見瓷娃娃一般的顏露已經跑到了走廊拐角，此刻的她，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但也猜到那位可以拯救她媽媽的人或許不會來了。
因而這個小姑娘雖然兩眼盈滿淚水，卻又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察覺到許秋發現了她。
顏露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一溜煙就消失在了拐角，徹底沒了蹤影。
“唉……”許秋歎了口氣。
而此時何恒進並沒有發現這一幕，他背著手，臉上也帶著怒火：“這林慶，果真和傳聞一樣惡劣，我真該跟雷鵬一樣，隨便找個上手術的借口搪塞過去！”
……
這場烏龍迎接會後，醫生的工作還得繼續。
何恒進轉頭就上手術去了，而許秋則趁著還沒有病人，回到了辦公室。
一坐下，許秋滿腦子都是那雙盈滿了水霧的靈動大眼睛。
小孩子的悲傷最能動人，尤其是撞上那樣一雙飽含哀痛的澄澈眼眸……她甚至才五歲，就被迫知道了什麼是絕望。
而就在這時。
許秋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循環任務：同行交流會“描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和同行交流，了解對同一個疾病的不同看法，對醫者來說也是一門必修課程。
“獎勵：交流對象見解越深刻、交流越深入、對方的認可度越高，反饋的經驗就越豐厚。”
……
看到這一任務，許秋從情緒中回過神來，臉上出現一抹訝色。
這不就是複製粘貼雷主任能力的那次獎勵嗎？
林慶雖然沒來，但該有的同行交流任務卻如期而至。
不過，這個任務可獲取的獎勵也更豐厚。
“正好，可以了解一下肺移植術，順帶著把孫氏手術也學一學。”許秋吐了口氣。
現在他突然有點看不上林慶了。
肺移植領域，比林慶要強的有不少，既然是跟越厲害的人交流、獎勵越豐富，那自己肯定得找真正的大夏肺移植大佬，拿最多的獎勵！
“大夏醫學論壇……”
許秋在瀏覽器中搜索，最後來到了目前最大的醫生交流平台，注冊了個賬號，開始搜尋目標大佬，專挑有藍V認證的。
……
幾天後。
天都，中日友好醫院肺移植中心主任辦公室。
一位頭發白了一半的老者撞開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才處理好其他事情的助理隨後趕來。
他給老者沏茶，嘴上說著：“杜教授，您這五天都做了四台肺移植手術了，歇著點吧，您身體又不是四十多歲的時候了！”
聞言，杜崇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裡出現了一絲落寞。
助理倒好茶，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安慰道：“杜教授，五天前那台手術的失敗不怪您……換成任何一個人來，都絕對不可能救下那位病人！”
杜崇嵐卻苦笑一聲：“我在論壇裡碰到一個有意思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結果。”
“國內有幾個肺移植做得過您的？論壇的小醫生不過是蒙對罷了。”助理道。
他跟了杜崇嵐這麼多年，太清楚這位肺移植大家地位有多高了，基本上在任何醫院都能當座上賓，就算是協和院長也得禮讓三分。
而肺移植領域，杜崇嵐的影響力就更大了，國內供肺標準就是他主持製定的，肺移植術操作規範也由他主導編撰……
但杜崇嵐卻仿若未聞，神色複雜地笑了笑。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真不把論壇裡那家夥當一回事。
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杜崇嵐打開電腦，熟練地登上論壇，點開了那個聊天框，看著對麵“一葉知秋”的昵稱怔了許久，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五天前，這個“一葉知秋”突然和自己私聊，問起特發性肺纖維化、肺移植的規範和指南等等。
他隻以為對方是個才入門的新醫生。
老一輩不少醫生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所以倒也願意隨手指點兩句。
事實上，對方的表現也的確如此，字裡行間對肺移植幾乎是一竅不通，杜崇嵐甚至懷疑對方到底是不是“肺移植”領域的同行，太門外漢了！
但這不可能，敢找自己討論，怎麼可能連肺移植都不搞？
然而讓杜崇嵐無法理解的是，隨著交流深入，他竟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進步！
從一開始單純聽自己講解，到後來偶爾能提幾個問題，而三天前對方就已經能和自己辯論，且不落下風了！
兩人分不出勝負之際，杜崇嵐想到了五天前死亡的病人。
於是把手術記錄發了過去。
結果，對方居然一針見血地指出“支氣管血供被破壞，很容易出現肺部感染，不宜采用供肺”。
事實上，這名病人還真就死於“難以控製的感染”。
至於“支氣管血供被破壞”這一點，還是杜崇嵐從屍檢結果中找到的……在此之前，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就讓杜崇嵐覺得十分離譜了。
如果對麵不是從自己手術團隊知悉了內幕，那對方的肺移植造詣，或許比自己還要深刻一些……
僅憑一份資料，就能一眼看到連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缺陷，這得是多了解肺移植？
一天做一台肺移植手術都沒有這麼誇張吧！
如果僅僅隻是如此，那也便罷了……
更不可思議的，其實是今天這台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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