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杜崇嵐就揭曉了答案。
他沉默了好幾秒鐘,才拍了拍掌,道:“好,寫得好,改無可改。”
這是杜崇嵐啃過的最乾的文章。
但,卻也是最硬的!
其中的技術,外行人就是一看而過,但杜崇嵐能聯想到自己做手術時碰見的許多問題。
所謂見微知著,便是如此。
因此,他才看了半個多鐘頭……而且,杜崇嵐還沒有完全吃透,回去之後,他估摸著還會結合自己對雙肺移植的理解,仔細鑽研幾個小時!
聽到這句話,申昆侖差點笑出聲來。
改無可改,那就說明沒得改,自己贏了,下個月科室獎金每個人都多幾百塊錢!
不過。
還不等他興奮,杜崇嵐突然又話鋒一轉,道:“不對,還能改兩個字。或者說,必須改兩個字!”
這話剛落,申昆侖的笑容就僵硬了。
不是,杜教授你是不是跟何主任串通好了?
說好的頂多改一個字,你剛好改兩字?!
卻見申昆侖手指點在了論文標題上。
《體外循環下序貫式雙肺移植手術的操作要點》“要點,改成規範。”
《體外循環下序貫式雙肺移植手術的操作規範》……
轟!
此言一出,全場突然寂靜,眾人都跟雷擊一般,隻覺得腦袋轟鳴。
規範?!
但凡是在醫療行業工作的,都知道“規範”二字代表著什麼。
Bentall手術規範。
肺部巨大腫瘤摘除術規範。
任何一項規範,都是這個行業需要遵守的標準,某種意義上代表了絕對正確,甚至帶有法律效應。
比如做Bentall手術,如果沒有按照規範上執行,出了問題那就是醫生背鍋。
反之,就算出錯,也不會算到醫療失誤上,醫生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擔責的。
而眼下,許秋一篇論文,直接被杜教授認定為“規範”!
其嚴謹程度、精確程度,乃至於技術細節可反複推敲的重複驗證性,基本上都無可挑剔了!
杜崇嵐眼光本就極高。
而且在技術上更加精益求精。
能讓他都找不出錯漏,並且冠以“規範”二字的論文,含金量有多高不必多說!
唰!
這一瞬間,無數的目光同時投向了許秋。
申昆侖、何恒進等人跟見鬼了一樣,滿臉錯愕地望著這位朝夕相處的醫生。
你有這水平,以前寫的都是些狗屎?
早拿出來,主任都當好幾年了!
而此刻,許秋也是有點意外。
他就是因為寫論文的水平有點爛,完全不知道該寫什麼,於是乾脆擺爛,把腦子裡與序貫式雙肺移植的步驟、經驗寫出來。
為何會又乾又硬核?
因為許秋隻會寫技術層麵的東西。
但,這麼一番操作下來,最終呈現出來的效果倒是遠遠地超出了他的預料!
……
原以為許秋的論文要經過幾次刪改,花好幾天功夫才能成型。
最後,這篇《操作規範》反而成為唯一一個不需要動的精品文章了。
接下來就是坐等肺移植學術論壇到來。
杜崇嵐之前還擔心,許秋就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醫生,僅靠一張嘴和手術視頻,能服眾嗎?
但論文一出,他心裡的擔憂就消失了。
“我們這個學術論壇,其實就是一輪又一輪的講座。有些人的位置是排好的,比如我。你之前是不太夠格的,手術做得好,不一定能服眾。
“但現在就完全夠了!”
杜崇嵐耐心地解釋著。
許秋以前沒參加過這些論壇,偶爾有幾個跟自己有關的,都是其他醫生去占座了,他得留下來乾雜活。
沒想到這次反倒成了主角。
這時,杜崇嵐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他熟練地接起,聽了一會兒,掛斷電話後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次還來了個老外。”
“聽得懂中文嗎?”許秋的關注點頗為奇怪。
杜崇嵐點點頭:“聽得懂。他經常來大夏開講座,每次都賺得盆滿缽滿離開,所以中文說得很流暢。”
許秋納悶:“大夏的肺移植應該不弱吧,還有人買他的賬?”
如果是一些薄弱的學科,請外國專家還能理解。
但大夏的肺移植,論手術量、技術熟練度等等,在世界都是首屈一指的。
也就是各種高精尖的醫療設備沒有跟上了。
但,這是科技的問題,不是醫學的問題。
杜崇嵐卻搖了搖頭:“來的人叫斯蒂芬,他的方向是微創。聽說今年還搞出了些了不得的東西,估計是想趁著這一次在國內揚名。”
許秋說的話半對半錯。
大夏有杜崇嵐等肺移植專家,斯蒂芬確實無法出頭。
但這不妨礙他利用新技術賺錢。
而且,如果他的新技術真能把傳統肺移植流派的杜崇嵐強壓一頭的話,那斯蒂芬就真的揚名了,在國內也將如日中天,賺的錢起碼是現在的十幾倍。
“斯蒂芬?”
許秋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仔細一想就記起來了,之前寫論文的時候,掃了一眼他的論文。
的確,就是做微創單肺移植的,主攻方向就是縮小切口、減少創傷等等。
杜崇嵐似乎想起了什麼,道:“這個斯蒂芬,倒是讓我想起當年看重的一個年輕人。
“他的天賦非常好,如果繼承我的衣缽,或許不會比我差。我原本是想留住他的,但他最後說了一句話,讓我立馬放棄了栽培他的想法。”
許秋點點頭,接茬道:“什麼話?”
杜崇嵐搖頭失笑:“他說,跟著我慢慢打基礎,等摸手術刀已經是十年之後了。他不想坐冷板凳,所以要去學新技術。”
肺移植是最難的手術之一。
五年觀摩、五年入門,再五年才能拿手術刀,隻有這樣,才能有一個牢靠的基礎,方能鑄就醫學大廈。
如果連冷板凳都不願意坐……這樣的人,就算再有天賦,也很難走到高處。
因為到了杜崇嵐這個境界,他依舊在掙紮,在山峰之上坐著另一種冷板凳,並且十幾年如一日鑽研,隻為了一點零星的突破。
若是處處想要抄近道,每時每刻想著偷懶,沉不住氣……你還做什麼醫生、搞什麼科研?
說完這番話,杜崇嵐看向了許秋,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的笑容,道:“你知道我非常看好你的一點是什麼嗎?
“是你沉澱了二十年,不驕不躁,就等今朝的質變!”
話到此處,杜崇嵐突然一轉語氣,頗為嚴肅地道:“但,這還不是我最賞識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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