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術基本上完畢,恢複到自身血液循環後,身體的血流動力學嘗試運轉,此時血壓升高,勢必會導致血管的吻合口滲血。
一般的手術,可能修補一兩處即可。
甚至,有一點出血,隻要保證不是持續性出血都無大礙。
但這台手術卻不同!
廣泛血管替換,就意味著潛在的出血點遍及後背橫跨整個腹腔,一直到大腿,中間的每一根血管都可能崩潰。
而且……
由於這些血管直接與主動脈連接,它們承擔著供給全身血液的巨大壓力,一旦有一丁點出血,就意味著該縫合口出現了滲漏。
這點滲漏在其他手術無足輕重。
但在高壓的主動脈循環中,卻可能讓血管以此為突破口瞬間爆開,隨即整條胸腹主動脈都被撕裂,後果是災難性的!
打個比方,之前的孫氏手術、廣泛血管替換,都像是期末考試之前的自習,有沒有認真學習、是否假努力,很多時候隻有自己清楚。
甚至於,連自己都可能欺騙自己……
而止血環節,那就是最終的測驗了!
這不是要考多少分的問題,而是一個小數點都不錯,必須完美地與參考答案一模一樣,但凡有一丁點差錯,那就是零分!
……
“做好準備吧。”侯從軍的心情也陡然緊張起來,讓搶救團隊做好隨時應對突發狀況的打算。
麻醉、複蘇、搶救等手術組一臉嚴肅,神經也緊繃到了極點。
人的肉眼沒法看出孫氏手術、廣泛血管替換的細節,比如幾十針下去,表麵看上去可能規規整整,但內部可能稍有偏移,這就無法觀察出來了。
但血流是最殘酷的檢驗師。
一旦哪個縫合口的張力不夠均勻,抑或是哪一針的針腳深了一些、斜了一度,都可能成為高壓血流滲漏乃至於噴射的薄弱點!
“嗯,開始吧。”
許秋在短暫的閉目養神後,也下達了命令。
哪怕他有大師級的手術,更是運用了大師級神經束膜縫合、大師級超減張縫合的訣竅,但也沒法保證沒有一處失誤。
好在,醫學求的從來都不是十全十美。
事實上,人體本就是充滿缺憾的,而醫學的目的也隻是不斷地查漏補缺,通過多次的嘗試最終修複人體。
即便有無法精確控製的縫合處,也無所謂,再補一針就是了!
“手術做得快,就容易出現失誤。你倒是不用有太大心理壓力,止血過程也是動不動就能用三五個小時的。”侯從軍看了看表情嚴肅的許秋,下意識地安慰了一句。
其他人需要七個小時才能到這一步,而許秋來到這裡隻花了三個小時……這已經不是速度快的問題了,簡直是在飛!
這種情況下,止血環節就要付出代價了。
這也是前麵的手術環節動輒四個小時、五個小時,比很多四級大手術全程都要久。
因為每做一次縫合,就得反反複複檢查很多次,不能出一點差錯。
追求速度的話,到止血這個階段可能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了,到時候病人的胸腹主動脈直接變成花灑,從上麵到下麵幾百個出血點……
那手術可以當場宣布失敗了。
而以許秋的手術速度……侯從軍隻希望接下來不要太難看就行。
隻要能在五個小時內完成徹底止血,那麼這台手術依然能載入胸腹主動脈置換手術的史冊!
撲通撲通!
隨著循環的徹底恢複,病人的心臟在短暫的沉寂後,重新恢複了跳動。
血流衝過心房衝向心室,而後又彙入置換的主動脈弓、淌過人工血管,最後轟轟烈烈地彙入全身。
嗤嗤嗤——眾人仿佛能聽到血流奔騰的劇烈聲響,他們隻看到那乾癟蒼白的血管瞬間被血液充盈,而後在心臟泵動與血流的蛄蛹之中,不斷地膨脹、複原……
所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光像是掃描儀一般從上到下梭巡。
侯從軍也盯緊了血管,自上而下一點點地掃查。
前五分之一時,他驚訝不已。
核心的孫氏手術,也即主動脈根部、主動脈弓部的置換,竟然沒有找到一個滲漏點?
這縫合真就做得是天衣無縫,連一個針腳都沒做錯?
來到前五分之二時,侯從軍的神色已經變成震撼以及難以置信了。
人工血管段……也沒出血。
五分之三、五分之四。
終於!
在腹主動脈近乎末尾的縫合口,侯從軍找到了出血點。
他剛要開口,一隻手擋住了他的視線。
卻見許秋已經持針而至,唰唰唰兩下,重新做了此處的縫合。
等侯從軍再看過去的時候,這裡已經和其他地方一般無二,也沒有了任何滲血的跡象。
“??”
不講武德!
侯從軍眉頭跳了一下,看向最後一段。
這時他的表情已經變成麻木了。
眼裡更是濃濃的難以置信。
光是手術切口就有八十厘米,置換掉的胸腹主動脈加起來不知道有多長了,如此長距離、大範圍、多縫合口的置換術,竟然隻找到了一個出血點!
他這台手術上百次的縫合,數千針,竟然都能控製得仿若完美?!
想到這個誇張的可能性,侯從軍的目光突然就有點渙散了。
“不是人……”
他的身子顫了一下,突然有種自己跟許秋比起來,簡直是屠宰和手術的區彆……
全場更是寂靜得無人敢開口。
一位位專家瞠目結舌,表情也是跟見了鬼一樣。
和許秋這台手術一比,他們之前做孫氏手術,簡直是在謀殺!
這合理嗎?!
……
手術室外。
寧鬆雙手交疊抵在額前,沉默地坐在等候椅上。
旁邊的寧雪如坐針氈,時不時地看看手表,好幾次想要找寧鬆說說話,但又聊起老爺子,心情相當複雜。
最後她實在是坐不住了,忐忑地道:“哥,爸他會沒事的吧?”
寧鬆眼皮動了一下。
片刻後,他也看了眼手表,道:“急什麼。這台手術,侯教授給出的預計時間是十二個小時,足足半天的時間。”
“要這麼久……”
“這會兒才剛過五個小時,如果真有什麼消息的話……總之,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寧鬆寬慰了一句。
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
雖然寧雪並不理解他這個哥哥,但此刻麵對這種事情,妹妹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了。
“爸,姑姑,你們兩要不先去休息一會兒,我和安安在這裡守著。”眼神裡帶著緊張之色的寧宛走了過來。
“不用,我們就在這等著。”
十二個小時的手術是很長。
但,他們這輩子還有無數個半天,但這半天卻可能是寧姥爺最後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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