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白貓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等薑珩回神往下看的時候,底下的兩隻貓已經打起來了,準確來說,是白貓單方麵地挨揍。
揍它的是一隻黑貓。黑貓通體漆黑,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質,眼睛是幽幽的淺綠色,和肥胖的白貓相比,它顯得格外矯健,抬著爪子就往白貓臉上敲,敲得梆梆響。
白貓躺在地上嗷嗷叫,貓毛漫天飛,一看連點皮外傷都沒受。
見它這樣,黑貓又是梆梆兩拳,“蠢貨!看你乾的好事!”
白貓哼哼唧唧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打。
薑珩有些看不下去,主動道:“抱歉啊,是我騙了它,它才帶我們來的。”
黑貓從白貓身上跳下來,蹲在地上舔了舔爪子,幽綠的眼睛盯著薑珩,“愚蠢的貓,竟然相信人類。”
薑珩蹲在自家竹馬懷裡替他說好話,“他人很好的,不會做傷害貓的事。”
他說完後,抱著他的男人適時露出一個溫和純良的笑,看起來沒有絲毫攻擊力。
黑貓有些遲疑,白貓縮著腦袋不敢說話。
陸沂川聽不懂黑貓在說什麼,但從薑珩的話他也能推測出大概。
他看著殘破不堪的爛尾樓和黑暗裡隱隱冒頭的毛茸茸,彎了彎眼眸,“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我想……”他環顧一圈,“你們或許比我們還更需要幫助?”
五分鐘後……
裹著陸沂川黑色外套的黑發綠眸的少年帶著他們進了爛尾樓裡最好的一間屋子,裡麵收拾得還算乾淨,角落裡放著幾個破舊的貓窩。
少年不像白貓那麼無所謂,身上就裹著一件外套,他耳朵尖尖都冒著紅,抿著唇從角落裡抽出一塊磚頭,冷酷道:“坐。”
陸沂川看著那塊還染著水泥的磚頭,往後退了一步,選擇站著。
少年也不強求,扯過一個貓窩,一屁股坐了上去,抱住鬼鬼祟祟的白貓往膝蓋上一放,下意識伸手擼了一把。
下一秒,塵土飛揚。
少年:“……”
他若無其事的咳了聲,“你到底想要乾嘛?”
門口陸陸續續聚集著好些貓。
薑小喵蠢蠢欲動的想下去,被陸沂川強製按著抱在懷裡。他捏著貓的後頸,被一群貓圍著沒有絲毫的窘迫,反而氣定神閒。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要想方設法的帶走我的貓?”
黑發綠眸的少年瞪了眼腿上的白貓。白貓眼睛一閉,選擇原地裝死。
知道老底都被人揭開後,少年也沒什麼藏著的必要,“他不是一般的貓,跟著你會把你嚇壞的。”
雖然好像並沒有嚇到。
陸沂川沉默良久,再一次為這群貓的智商感到擔憂。
薑珩弱弱開口,“那你們知道我變成貓之前其實是一個人嗎?”
少年下意識接道:“我們當然知道你以後要變成……”他臉色一變,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什麼?你之前是人?!”
白貓從他膝蓋上咕嚕嚕滾下來,啪唧一下摔在地上,然後選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接著躺。
少年滿臉的不可置信,“貓變成人之前怎麼可能會是人?”
這複雜的關係顯然讓貓很困惑。
薑珩比他還要困惑,“那你是怎麼知道我要變成人的?”
黑暗裡,少年淺綠色的眸子幽幽發著光,“神聖的貓貓大人會給它的子民指引方向。”
陸沂川嘴角抽了抽。
薑珩道:“說人話。”
“喵做夢夢見的,夢裡預示著你是和我一樣的貓,所以我才讓白貓去把你拐過來,要是被人類發現,後果很嚴重。”
捏在薑珩後頸上的手力道頓時重了幾分,陸沂川不自覺往前一步,“所以說,他會跟你們一樣變成人嗎?”
“應該吧……”黑貓也不是很確定。
站他跟前的男人比他還要高,少年需要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就這麼幾句話的時間,他發現男人身上一開始表現出來的那層和善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迫和審視。
在他的目光下,少年感覺身上的秘密都變得無所遁形。
綠色的眼眸緊縮,外套蓋住的後方一鼓一鼓的,像是有什麼不受控製地從屁股裡鑽出來。
少年伸手把露出來的尾巴塞進去,再抬頭時,跟前的人又恢複了正常,仿佛剛剛是他的錯覺。
他看見陸沂川再次好脾氣的彎了彎眼眸,“那紅繩是怎麼回事?”
少年莫名不是很敢撒謊,“也是做夢,夢裡祂讓我拿根紅繩給你。”
他心虛的眨了眨眼,“我不是要故意騙你的,是那個祂讓我這麼乾的,祂指示我,隻要我按照給定的台詞說,你就一定會信……”
所以紅繩的材質不是關鍵,那道符也不是關鍵,關鍵是他的血和身上那截指骨。
陸沂川下意識抬手朝胸口摸去,隔著衣服,原本冰冷的輪廓沾染著他的體溫,而在另一隻手上,小貓的肚皮緊緊貼在他的掌心,將他另一隻手染上一隻貓的溫度。
這略顯荒誕的觸感讓他生出幾分割裂感來,直到一聲很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陸沂川?”
陸沂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複了正常。他鬆開壓在胸口的手,攥著指尖垂下,臉上情緒絲毫未變。
“誰給你托的夢?”
“喵說了,是貓貓大人。”
“那你所謂的……貓貓大人,又在哪裡?”
“後山。”
……
—
陸沂川抱著貓從爛尾樓出來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薑珩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爬到熟悉的肩膀上坐下。
和那隻黑貓的對話進行到後麵時,他出奇的安靜,一直到出來了也沒說一句話。
陸沂川側了側臉,借著外麵街道的光看著他毛茸茸的臉,“怎麼了?”
薑珩踩踩爪子,猶豫著開口,“陸沂川,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啊?”
昏暗的光線裡,男人臉上神色晦暗不明,“為什麼這麼說?”
“不知道,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
貓的視力很好,薑珩看著掛在男人脖子上的那截紅繩,問他,“我剛剛看見你抬手摸胸口了,你著裡麵掛的是什麼啊?”
男人的步伐很平穩,說話時嗓音輕柔,混合在夜風裡,顯得低沉溫暖。
“絨絨這麼好奇啊?”
薑珩挪挪屁股,“我不可以看嗎?”
陸沂川卻道:“你想知道我是怎麼靠這截紅繩發現你的嗎?”
薑珩愣了愣,再一次被他帶歪話題,“是怎麼知道的?”
“靠夢。”
薑珩呆了幾秒,忽然響起橘貓失蹤那晚那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裡真的是你?!”
陸沂川抬手親昵地蹭了蹭小貓,“是我,也不是我。”
“那是你的夢,我隻能看著,卻不能有所動作。”
“啊……難道是我在夢裡麵的抱怨讓你發現了端倪?”
耳邊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懶洋洋的,“是啊,誰叫絨絨那麼笨,做夢都在罵我,想讓人不發現都難。”
薑珩張嘴咬在他的耳垂上,沒用力,細細的磨。
“陸沂川,你果然很討厭。”
“有多討厭?”
“有……”薑珩攤開爪子,“有這麼多的討厭。”
陸沂川扭過頭看了眼攤開的爪子,然後抬手,捏住,“看不見。”
薑珩使勁拔了拔,沒拔出來,反而一個沒站穩,倒栽蔥似的從肩膀上滾下來,然後被男人伸手接住。
“薑小珩果然是笨蛋。”
薑珩:“……”
路燈將男人的影子拉長,遠處星子閃爍,風裡開始帶有夏天的味道。
陸沂川瞧著氣鼓鼓的小貓彎了彎眼眸。
是什麼時候發現不對的呢?大概是薑珩讓他好好生活、開開心心的時候吧。
他夢裡的薑珩從來不會這樣。他人是自私的,所以連夢也是自私的,他的夢,薑珩隻會拽著他,讓他陪他一起下地獄。
善良乾淨的絨絨不會是他夢裡的絨絨。
所以那是真的薑珩。
……
薑珩抓著自己的尾巴玩了一會,吹著風,忽然很傷感的開口,“我想我以前的小夥伴了。”
陸沂川腳步微頓。
薑珩比劃著,“你知道嗎,我被欺負的時候,是一隻橘貓救的我,它全身的毛金燦燦的,為了救我還斷了腿。我還收了一個小弟,是隻白貓,不過沒那個煤氣罐胖。”
“雖然走的時候我讓他們投奔福利院,但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陸沂川問他,“那要去看看你的小夥伴嗎?”
短毛小貓抬頭看向他,“誒?我可以去嗎?”
他這樣的眼神讓陸沂川喉頭哽了哽,過了幾秒,他抬手遮住薑珩的眼睛。
“隻要你想,你想乾什麼都可以。”
“你不用征求我的同意……”他輕聲道:“我養著你,不代表我在掌控你。”
“絨絨,我是很在乎你不假,可我更希望你是自由的,身體的自由,思想的自由。”
薑珩怔了怔,“可是之前……”
他被放在手心捧著,緩緩舉高,和陸沂川麵對麵。
這種直視的距離太過於近,薑珩有些不自在的甩了甩尾巴,然後就聽見陸沂川開口。
“對不起。”
他說:“我為我之前的行為道歉。我總是害怕你會離開,也害怕這是一場夢,所以不自覺做了些傷害你的事。”
臨近五月,身後的槐樹冒出一串串花苞,柔和的白在枝頭悄悄綻放。
樹下麵,男人隻穿著一身簡單的t恤,五官在暖色的燈光下很柔和。
“可我獨獨忘了一件事。”
“我害怕絨絨離開,卻沒有想過,絨絨究竟願不願意離開。”
他將貓舉得更高一些,看著那雙清澈到近乎透明的眼睛。
“我想,跟我離不開絨絨一樣,絨絨也是離不開我的。”
“其實不需要我做什麼,我的貓自然會來找我對不對?”
被陸沂川這麼看著,薑珩許久都沒說話。過了好幾秒,小貓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點點把腦袋低了下去,直到整張臉埋進爪子裡。
風從薑珩頭頂掠過,他立在半空的耳朵顫了顫,緩緩地,迎著風……
“喵嗚~”
紅繩翻譯不出來,隻是單純的貓叫。
像是小貓的撒嬌。
……
陸沂川捧著一團看不見腦袋的湯圓回家。
快走到家時,湯圓把腦袋拔出來。
“陸沂川,你剛剛說我是自由的,是不是不會再管我乾什麼?”
他眼睛亮亮。
“那自由的喵明天想要吃一根貓條!”
“不可以。”
“憑什麼?你都說了,你不會管我?”
“我說的是不會掌控你。你的靈魂和你身體是自由的,但你的嘴不是。”
“有些貓的嘴可怕得很,一天不管,就敢把什麼添加劑都往裡麵塞。”
“……”
“陸沂川,你果然討貓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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