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喵,我們要去哪裡啊？”
“陸大喵，雨變大了誒。”
“陸大喵,我後頸有點疼,可以下來自己走嗎？”
……
緬因厚實的爪子頓了下，把叼在嘴裡的小貓放下來。
天空被黑色籠罩，巷子裡沒什麼人,遠處亮起幾盞昏暗路燈,狗吠聲時遠時近。
江小喵被冷冰冰的地麵冰得抬了抬爪子，抬頭往上看。
頭頂,緬因垂下煙灰色眼眸。
“你怎麼不說話啊？”
緬因眯起眼睛往旁邊的牆上掃,那裡趴著一隻黑貓,見它看過來,黑貓頓了頓,最終還是選擇從另一邊跳下去。
它用很輕的力道推了江小喵一下,示意它往前走。
“我叫陸沂川。”
它強調。
“哦。”江小喵說：“我知道了，陸大喵。”
“……”
陸大喵放棄抵抗。
江小喵小，腿還短,陸大喵一步相當於它兩步。它duangduang走在前頭,似乎察覺到自己走得慢,於是便小跑起來,跑起來時身子一晃一晃的，連著頭也跟著晃。
陸大喵站在它後麵，看著它搖頭晃腦地往前跑,眼底爬上一抹笑意。
在深夜的大雨落下之前,江小喵和陸大喵終於趕到陸大喵說的地方。
那是一個廢棄的倉庫,坐落在城中村的邊緣。倉庫之前是用來放糧的,但許多年過去,周邊的田地變成了廢棄工廠，被汙水汙染的小河在工廠麵前安靜流淌。
倉庫廢棄，裡麵堆滿雜物，倒是一個藏貓的好地方。
倉庫後麵的窗戶破了一個洞，陸大喵咬著江小喵跳了進去。
他走到最裡麵的角落，那裡團了個窩，哪怕是用廢棄的衣服團的，但很乾淨，在下著雨的初春看著就暖和。
它把江小喵放進窩裡，橢圓形的眼睛看起來狹長又銳利，在黑夜裡散發出冰冷光澤。
“張開嘴，朝我呲牙。”它朝江小喵道。
江小喵不明所以，但聽話地張嘴呲牙。
喵超凶的！
緬因看了眼，“難怪連肉也咬不動。”
江小喵：“……”
大貓道：“你待在這裡不要動，今天晚上這裡應該不會有人過來，我去給你找吃的。”
爪子底下的衣服鋪得很軟，江小喵伸出爪子踩踩踩，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你一個貓去嗎？會不會不安全呀？其實那塊肉你不應該丟，我們可以吃的……呀！爪子被線勾住了。”
江小喵舉起爪子扯了扯，細細的絲線怎麼也弄不下來。
陸大貓咬著它的腿，把貓爪解救出來。
“那肉你咬不動，我一個貓很安全，兩個小時我就回來。”
江小喵看著它跳出窗外，柔軟的窩把風雨阻隔，寒冷和饑餓好像瞬間遠了。
它想，它可真幸運，竟然遇到陸大喵這麼好的一隻貓。
像它這麼大的貓每天其實需要很多睡眠，江小喵折騰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儘了，哪怕肚子傳來饑餓感，周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可它還是團著身子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被陸大喵叫醒的。
江小喵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陸大喵在它麵前放了盒牛奶。它用爪子把吸管弄下來，再扯掉包裝，然後用牙齒咬住吸管塞進牛奶盒裡。
“用嘴咬住它，然後吸。”
江小喵站起來，看著和它差不多高的牛奶盒，張嘴咬住吸管，又看陸大喵不知道從哪裡拿出兩根火腿腸。
“你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陸大喵把火腿腸的包裝撕下，“去商店裡偷的，沒幾天就過期了，老板要麼處理掉這些商品，要麼把過期的食物賣給彆人。”
“哦……”江小喵不由自主地鬆開嘴，“可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陸大喵把撕開包裝的火腿腸放它身邊，“你吃不了彆的東西，不偷你就餓死了。”
它豎起的瞳孔泛起幽光，“作為食物鏈的底層，並不需要那麼強的道德感，活下去才是首要目標。”
火腿腸散發香氣，江小喵肚子裡傳來空虛的感覺，它的器官在提醒它需要進食。
它最終還是低頭咬住了火腿腸。
陸大喵盯著它吃完一根火腿腸，又看它喝了小半盒奶，舔乾淨身上被雨水打濕的毛發，進了窩。
對江小喵來說很寬敞的窩在進了一隻大貓後頓時變得狹窄，緬因又厚又長的毛發一蓋，江小喵連貓影都看不見。
大貓優雅盤下，胸口的毛領裡鑽出一個圓腦袋。
江小喵打了個嗝，爪子搭在緬因的胸口，下意識踩起了奶。
呼嚕呼嚕……
“陸大喵……”它道：“你好威武漂亮啊，你也是流浪貓嗎？”
“我不知道，我醒來就在這裡了，什麼都不記得。”
隻知道要去找一隻貓。
陸大喵盯著它嘴角染上的奶漬看了會，像是在極力忍耐什麼，最後實在忍不下去，低頭給它舔了。
開了這個艱難的頭，後麵再給江小喵舔毛就沒什麼心理負擔了。
緬因估計也是第一次乾這種事，粗糲的舌頭從江小喵臉上刮過。大貓對自己的力道一無所知，江小喵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把刷子刷過。
它抻著臉，五官被舔到變形，忍耐著這份讓貓毛痛的愛。
後半夜，雨聲變大，淅淅瀝瀝，旁邊傳來小河的水流聲。大貓的咕嚕聲宛如引擎。
江小喵被舔到昏昏欲睡，但是又不想這麼睡去，翻了個身找話題。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陸大喵沒說它是專門來找它的，它說：“剛好路過，看見他們欺負你，順道就救了。”
“你可真善良。”江小喵誇獎它，“那群孩子太壞了，我躲裡麵都聽到了，他們說還要把我當球踢。”
陸大喵眯了眯眼眸，舔舔小貓的耳朵，安慰它，“有我在，不會的。”
江小喵嘿嘿笑了兩聲，然後又歎氣，“他們為什麼這麼壞啊？我又沒得罪他們。”
大貓把它往懷裡帶了帶，厚實的毛毛暖和得不像話。
“人性本來就複雜，有的人壞自己知道壞，有的人壞並不知道自己壞，尤其是孩子。他們或許有個不好的家庭，又或許父母就是這樣，所以他們從不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為是有問題的，壞得天真。”
緬因的長毛蓋住小貓，兩隻貓的體溫交融在一起。
江小喵道：“我感覺這邊的人好像對貓都不是很友好。”
陸大喵說：“壞人哪裡都有，隻是城中村的地理環境和一些發展問題導致這裡的經濟似乎和外界脫節了，這邊的人群收入普遍都不高，而且外麵是各種重汙染的大廠，工作環境也不好。”
“這一帶流浪貓比較多，再加上沒人送去絕育，繁殖得越來越快。居民樓都是些簡陋的平房，貓找不到吃的，會聞著味進屋找吃。”
“愛心也需要經濟基礎，生活都成問題，這些一發情就整夜嚎叫的貓隻會惹人厭煩。”
“強者揮刀向弱者，弱者揮刀向更弱者，他們的經濟和能力隻會讓他們把泄憤的屠刀對準比他們弱小的動物。”
“當然，這並不是所有人，不要因為個例就否認一個地方。”
江小喵似懂非懂，“那是不是隻要人人都有錢了就不會有人虐待小動物了？”
耳畔傳來一身低沉的笑。
“不是。”
“強者揮刀向更弱者是沒有快感的，他追求的，是更刺激。或許是彆的動物，或許是人。”
江小喵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誇獎的話倒是無師自通，“陸大喵，你好厲害啊，你簡直就是一個文化貓。”
陸大喵沉默，把大尾巴蓋在它腦袋上，“好了，閉眼睡覺。”
……
下了一夜雨，第二天天氣放晴。
江小喵撅著屁股，拱著腰，先是拉長身體伸了個懶腰再爬起來。
陸大喵跳上窗戶邊緣，似乎是捕獵剛回來，嘴角還殘留著血腥氣，肚子微鼓。
陽光從破舊的窗戶照進來，超大隻緬因逆著光，絨毛渡上一層金色光暈。
他跳下來，看著撅著屁股伸懶腰的小貓，走過去低下頭嗅了嗅它，把昨天吃剩的那根火腿腸找出來，撕掉包裝放在它跟前。
“吃吧。”
江小喵聞到了他嘴角的血腥味，嗷嗚一口咬掉一截火腿腸，問他，“你吃的是什麼啊？”
陸大喵言簡意賅，“鳥。”
哇哦！好厲害。
昨晚喝剩的那半盒牛奶一夜過去已經不新鮮了，陸大喵沒讓它喝。它看著江小喵把火腿腸吃完，“要出去曬太陽嗎？”
“咪嗚！”
要！
廢棄倉庫這邊沒什麼人，周圍是略顯荒蕪的草叢，河流對麵是廢棄工廠，荒草叢生，一個冬過去，嫩黃的綠從乾枯裡冒出來。
江小喵湊在黑漆漆的河流邊看了看，沒見到魚，倒是被裡麵的味道熏得有些乾嘔。
它遠離河岸，來到沒什麼人走的小路，啪唧一下倒在石板上，攤開圓滾滾的肚皮，張開四肢，睡成一張貓皮。
優雅的銀虎斑緬因大貓蹲在離它不遠的高處，觀察著周圍環境。
驚蟄一過，蟄伏一個冬的昆蟲陸陸續續從土裡鑽出來，今日陽光這麼好，草地裡竟然飄過來一隻蝴蝶。
江小喵盯著那隻蝴蝶，看著它越飛越近，然後扇扇翅膀，完全沒察覺到地上躺了一隻貓，晃晃悠悠地停在江小喵頭上的枯草上。
江小喵轉了轉眼珠，在蝴蝶完全放鬆的時刻，猛地一個仰臥起坐，朝頭頂的蝴蝶撲過去。
陸大喵閉眼小憩一會，身後傳來噠噠的腳步聲，同時還伴隨著嗷嗚嗷嗚的聲音。
它睜開雙眼，扭頭看去。
江小喵嘴裡咬著一隻蝴蝶，尾巴搖得跟小狗一樣朝它跑來。
“陸大喵，我給你抓了一隻蝴蝶，超大一隻！”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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