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悟空(1 / 1)

夢,何為夢?

黃帝內經是這樣解釋夢的由來:自身正氣不足,外邪入體所致。

這個邪代指外界因素。

每個人的夢境都不同,有的夢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自身欲望或者渴求之物的體現。

有的就是單純黃粱一夢,一覺醒來連自己本人都忘了。

而對於此時將王一拉入夢境中的劉婆子而言,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王一的夢境了。

能看見,在這無垠的藍天之上,劉婆子依舊保持著與外界一樣的端坐於蒲團那個姿態。

在其周圍,時而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一座座高架橋在飛速生成,兩側大樓上的廣告牌在飛速變化。

行走在大樓之中的人們服裝也是一日三變,但臉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笑容。

突然!

風雲驟變,黃沙滾滾,烽煙漫天。

原本讓劉婆子陌生的環境又變回了她所熟悉的小鎮水鄉,民國洋樓。

隻是這小鎮水鄉也好,民國洋樓也罷,皆籠罩在戰火之下,螺旋槳戰鬥機從空中飛過,一枚枚炸彈投下,將這小鎮水鄉與民國洋樓一同付之一炬,管你之前多好,多美也無用。

海麵上,在自己國土的內海當中,掛著各國國旗的軍艦對準岸上炮火齊鳴。

岸上那些來自各地的將士空有一腔保家衛國之心,卻連敵人都沒見著就被一通炮火齊鳴化作了一個個彈坑,屍骨無存,與泥土混在了一塊。

隨著天上與海麵的雙重打擊,陸地戰場上的兩軍交鋒更是不用說,沒有海天優勢的中國軍隊隻能在敵人狂轟濫炸之下節節敗退,有心殺賊,無力回天便是此時中國軍隊的真實寫照。

而借助海天優勢,敵軍長驅直入,很是輕鬆,幾乎算不上遇到抵抗的就這樣踩著中國軍人的屍骨,闖入了千千萬萬中國百姓的家,釋放出他們作為侵略者的天性。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婦女被侮辱淩虐致死,數以千計,萬計的男人被捆住雙手,在幾十名,幾百名人數遠少於自己,荷槍實彈的侵略者押送下,自己挖好了埋骨之地,連反抗都沒有就這樣倒在了侵略者的槍聲之下。

血水浸濕了泥土,城市之中傳來的隻有殘存下來的婦女,幼兒和老人的哭聲,哭聲逐漸消失。

取而代之的,則是侵略者那張狂不已的狂笑,在侵略者的刀鋒上,還殘留著中國人的鮮血,而在他們麵前,則是一具具在城破之後還負隅頑抗的戰士屍首。

裡麵有軍人,有百姓,有修行人···

這邊侵略者為自己又攻陷一座城市,享受戰利品,屠戮國人而喜笑顏開。

在另一邊,從城市中逃難的百姓卻是淒涼,流離失所,妻離子散不說,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更是常有之事。

他們倒在逃難的路上,成了他人的腹中之物,對於自己這般下場,他們認了,都是天涯淪落人,死自己一個能活幾家,那便死吧,自己沒得選,彆人也沒得選。

都說歲大饑,人相食。

眼下年歲尚可,打輸了那便打回來,隻要能賑災,災民就是最好的兵源。

可賑災的糧食,衣物都去了哪呢?

哦,原來這些賑災物資成了高門大院裡,老爺們與高官桌上觥籌交錯之物,成了與侵略者交鋒的戰場上,侵略者就食於敵的物資,而侵略者所要付出的,無非就是把從百姓身上掠奪的財物轉交給這些商人罷了。

而那些敗走的軍隊,更是兵過如篦,將沿途經過那些逃難百姓身上最後一點財物都給搶走,揚長而去。

那麼,這場夢境根源所在的王一呢?他在哪裡?

他就站在戰火交鋒的城市與日新月異的高樓中間交彙點,不著寸縷。

一邊是日新月異,飛速發展的鋼鐵叢林,享受著時代發展的人們似乎忘卻了曾經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慘痛,隻想著攀比,紙醉金迷,一道道異樣的目光投向一側身子站在另一個時代的王一,好似在看一個格格不入,不願融入他們之中的異類。

另一邊,則是那死在兵災人禍中的亡者,他們化作幽魂,纏繞在王一另一側身體上,不斷質問著他。

為什麼後人會忘記他們前人所遭的苦難,為什麼偏偏是你活了下來!

還有那些侵略者的笑聲,似乎都是在嘲諷著王一所做一切都是螳臂擋車,做無用功,到頭來,他們還是攻占了城市,殺戮國人。

而那些活下來的人,也開始逐漸忘記他們所做的一切,甚至為他們這些侵略者著書立碑。

無數的雜念,無數的聲音在這個雜糅不堪的夢境中回響,就連製造這個夢境的始作俑者劉婆子,此刻也被自己誘發王一的潛意識所製造出來的夢境震驚到了。

她是誘發王一潛意識裡所擔憂,所渴望之物具象化夢境的始作俑者,簡而言之,在這個夢境裡,她算是神明,端坐於高天之上。

俯瞰世間芸芸眾生苦難之相。

但她此刻卻無法左右王一這個夢境,但到底是道門中人,又活了這麼多歲月,劉婆子沒見過日新月異的高樓,但發生在這片大地上的種種苦難,她也是親眼見證,親身經曆者。

一聲歎息也從端坐高天之上的劉婆子口中傳來。

“果然啊,你這後生修為之高,世所罕見,你的年紀就是你最大的優勢,也是你最大的劣勢。

心不穩,神不定,所思所想之雜,之多,老婆子造了這麼多夢,你還是第一個。修行一道說白了便是性命雙修,說雜了那就是精氣神三道齊頭並進,精與氣,十個老婆子都無法與你這後生比較,可你這神,嗬嗬嗬,倒是與老婆子料的不差,修行隻為超脫,這眾生之苦與我何乾,超脫可得大自在,大逍遙,你這般作繭自縛,也怪不了老婆子給你這道心種魔了。”

言語之下,劉婆子更是直接因勢利導,讓王一這夢境越發的真實,王一潛意識裡所恐懼,所害怕的眾生苦難之音不絕於耳,意圖徹底崩潰王一的道心,讓其修為止步於此,再無法往前邁步。

這是王一第三次麵對這種不見血的神魂交鋒鬥法,也是最凶險的一次。

第一次是在美國,與那自商周封神大戰時期存活下來的凶靈騰蛇交鋒,但對方本身狀態百不存一,所運用的手段都是上古時期老掉牙的東西,無非就是拚雙方誰的神魂更扛造罷了。

第二次則是關外,對付一頭與日本人合作的常姓蟒仙。

對方狀態倒是完滿,還是本體主場作戰,奈何走了歪道,選擇吞噬生靈血肉陰魂來修行,對於神魂交鋒的妙用甚至不如凶靈騰蛇,神魂交鋒幾乎沒有,被王一鎮殺。

唯獨這一次不同,他要麵對的不是劉婆子,而是自己。

是知曉曆史走向,兩世為人,同處在一個時代上下遊記憶的自己。

他知曉過去,又洞悉未來,他交彙時代上下遊之間,既明白這段曆史有他無他皆成定局,卻又無法身處這個時代的國人苦難坐視不理,這些年奔走四方,遊走海外,隻為給未來多攢下一點資本,給過去多減幾分傷痛。

卻又生怕自己一步之差,既葬送了為未來攢下的資本,又給這本就傷痕累累的過去多添了幾道傷口。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些藏在自己潛意識裡的恐懼,擔憂,此刻全都在劉婆子的誘導下化作了真實,不停拷問著王一的心神。

正如王一最開始對左若童,對張之維所言的那樣,他本就不是一純粹修行之人,隻是剛好在這方麵有了天賦的幸運兒罷了。

所以當初在京城時第一次閉死關麵對心魔的具象他可以過關,因為當時心魔給出的答案王一終其一生無法飛升,可王一本就無意飛升,自然無畏無懼。

這次不同,這次他所麵對的是過去眾生苦難的質問,未來眾生的淡漠無情。

所以這份幸運也就化作了噩運,纏繞在王一這衣不蔽體的身軀上,讓他這具在夢境中不著寸縷的身軀布滿了裂痕,一旦熬不過,劉婆子的目的就達到了。

道心種魔,靈識神台雜念叢生,心魔肆虐,出招舉棋不定,任何一個意外因素都能動搖王一內心,讓其身敗名裂。

這是王一最為凶險的一次,過去死者的怨念,不甘,侵略者的得意張狂,未來者的淡漠無情,皆是王一所害怕的,所擔憂的。

隻是劉婆子算漏了一件事,這一關,王一自己過不去,也沒法過。

但有這麼一句話,是對經曆過這個時代苦痛的過來人,了解過去苦痛的後來人最好的概括。

孩子哭了找大人,大人哭了想他。

在王一即將被自己所恐懼,所擔憂的心魔崩潰心神之際,在這雜糅不堪的夢境裡,一輪紅日劃破雲層,吹散風沙烽火。

照耀在此時王一那不著寸縷布滿了裂痕的身軀之上,那些纏繞在王一身上的怨靈,也在這紅日之下退去。

一個洪亮,飽滿,帶著濃濃鄉音的聲音也在夢境中回響。

“···中國人民不屈不撓的努力,必將穩定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啊還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那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鼓舞的話語,肯定的話語一句接著一句,在這夢境中回響不絕。

對於這番突然發生的異變,作為夢境的創造者,劉婆子也是始料未及。

因為在她想來,王一既然與自己同為修行人,自然隻信自己,不信他人。

信自己穩不穩是其次,可若是信他人,以他人為信仰,終其一生又如何能超越所信之人,又怎能當下這般世所罕見的修為。

可她不知道,王一從來就不是一個純粹的修行人,他隻是一個有著修行天賦的幸運兒罷了。

推動他在這個時代走下去的,除了那些他所知曉的過去苦難,未來之變,還有一份源自於他內心最深處的信仰。

此刻這份信仰,正在以最直接了當的方式,助王一破此難關。

聲音具象化成一個個字體,與那灑在王一身軀的紅日光輝交彙。

隨著具象化的字體與紅日光輝交彙,王一那衣不蔽體,遍布裂痕的身軀上也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字體化作黑色墨水,與紅日光輝化作的赤焰交彙,化作滾燙的岩漿澆鑄其身。

岩漿在王一的身軀上流動,原本衣不蔽體的王一麵貌也在劉婆子那驚詫眼神當中改變。

根根金色毛發從王一身上冒出,在紅日下熠熠生輝。

片刻之間,王一也從最開始的衣不蔽體化作了一隻金色毛猴。

抬頭望向端坐於高天之上的劉婆子,雙眼如炬,兩道金光照射,讓端坐於高天之上的劉婆子感到一陣心神不安,險些從雲端掉落。

見狀,王一也是發出一聲嗤笑。

不管劉婆子此時的狼狽,平地一躍,兩腿盤坐,雙手合十。

澆鑄在王一所化金猴之身的岩漿也跟著被彈開,圍繞著懸浮於空中的王一就開始附著。

岩漿化作道道鐵片在王一身上彙聚成型。

眨眼間,一個全新全異的王一就重新立足於大地之上!

甲是黃金鎖子甲,冠是鳳翅紫金冠,履是藕絲步雲履,護臂乃是點翠飛龍軒!

右手在右耳處輕捏,隨之一甩,手中便握著一根定海神針鐵,如意金箍棒!

棍勢一揮,赤焰化作大紅披風,迎風擺動。

在這天空高懸的紅日照耀之下,熠熠生輝,風華正茂!

好一個朝氣蓬勃的美猴王!

王一這般變化更是讓劉婆子慌了神,她從未想到王一還能借助他人之力破開這道心種魔之局。

而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這個夢境之中就隻有自己與王一二人,這他人之力到底從何而來?又為何能讓王一的心神變成這番模樣?

慌亂之餘,話語脫口而出。

“齊天大聖···孫悟空?!”

“正是你爺爺我!”

王一高聲回應,手中握著的如意金箍棒也隨之揮出,以橫掃千軍之勢砸向這個由劉婆子引導自己潛意識所製造出來的夢境。

正所謂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裡埃。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

千鈞之棍橫掃,將那舊時代的苦難所化之鬼蜮,新時代所變之天宮,連同那端坐在高天之上,主導夢境的造物主劉婆子,搗碎了天宮,打下了凡塵,掃清了萬裡塵埃。

夾雜著新舊兩個時代變化的夢境在這千鈞之棍下一掃而空,夢境化作了一片空白。

在這重回一切平靜的夢境當中,隻有那被打落凡塵,狼狽不堪的劉婆子跌坐在地。

隻有那掃清一切的美猴王收棍扛肩。

隻有在那猴王身後那一輪高懸,沒有半點落下的紅日。

——

劉婆子輸了,作為夢境的造物主,她輸的不明不白。

她不理解,憑什麼王一這樣的修為,這般瞻前顧後的心神能在一個聲音之下乍然變化,心神堅定不說,還能掃清這些心魔雜念。

“你有信仰?”

“對!”

“可是神?”

“非神。”

“可是人?”

“是人,亦非人。”

“那為何我敗了?”

“敗你的不是我,而是他所給予我的鼓勵,是他身體力行走在路上的理想和信仰。”

“他是誰?”

“我的先生,卻也不是我一人的先生,是鼓舞著這千千萬萬國人不屈不撓,砥礪前行的先生。”

“我能見見他嗎?”

“見我,如見他。”

“嗬,是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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