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張洞還沒死。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在某個時刻來到這棟古宅。
但曹洋不確定張洞口中那個年輕人究竟是不是自己，因為楊間在不久的將來也會來到這座古宅，並且給張洞這位時代的眼淚舉辦葬禮。
“很早之前秦老跟我說過，如果哪天我被鬼貨郎逼到走投無路了，可以來大洲市尋求最後一線希望。”
曹洋低著頭，沉聲回答道。
“鬼貨郎？我看是你在逼你自己吧，打架都打到我宅子來了。怎麼，想讓老頭子我給你兜底？”
張洞的語氣無悲無喜，臨近晚年的他仿佛已經看破了一切虛妄，人，鬼，他這一輩子見過太多，也處理了太多，但最終還是選擇獨自鎮守這座凶險萬分的古宅和老林。
“唉，伱還是跟以前一樣，總是想投機取巧，一步登天。”
坐在太師椅上的張洞終於睜開了眼，露出眼眶裡那渾濁不清的眼白，嘴巴微微嚅囁著。
他太老了，老到就連站起身都要費很大功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抬手驅趕一下蚊子，又或者是跟一些闖入古宅的人和鬼永遠道個彆。
“什麼叫我和以前一樣？難道張洞在很早之前就開始關注我？可楊間才是他們布局的核心，其他人都隻不過是陪襯。那他關注我的目的又是什麼？鬼血？”
複蘇中，鬼血完全複蘇後形成的血池是能夠平衡鬼公交的恐怖存在，但其實這隻鬼並沒有在楊間的登神路上占據什麼核心或是主要作用…
“人間如獄，你我不都隻不過是裱糊匠。強，又或是弱，並沒有意義，最終都是會湮滅的。”
張洞輕輕歎了口氣，那年邁蒼老的聲音中透露著幾分悲涼，頗有一種英雄遲暮的滄桑
這時，鬼貨郎才真正出現在曹洋身邊，同樣從正門進入古宅的貨郎並沒有第一時間找到曹洋，當然這更多是因為張洞在有意操控，畢竟他才是古宅的主人。
誰能進來，誰進不來，走哪條路，能走到哪，全都是他說了算。
然而，鬼貨郎動手的速度明顯比張洞要快得多，死寂沉重的壓人鬼瞬間踩在了張洞的肩膀上，但張洞卻根本沒受到任何影響，依舊睜著渾濁的眼睛注視著眼前這個詭異之人。
他甚至動都沒動，壓人鬼的身影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淡化，就好像有一塊能抹除厲鬼的橡皮在把它從現實中擦除。
不過，貨郎的襲擊並不隻針對張洞，曹洋再次被強行換走了兩隻厲鬼。這一次是鬼肉和重力鬼，就連那件穿在身上的青灰色布衣也被鬼貨郎無恥地搶了回去，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
沒有預兆，悄無聲息，靈異從不講道理這點在鬼貨郎身上被展現的淋漓儘致。
明明是交易，可曹洋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失去了身體和厲鬼，連身體都沒了，隻剩下一顆腦袋，還有寄存在記憶中的一隻記憶鬼。
反觀鬼貨郎，截取交易了曹洋的大部分靈異，它的恐怖程度已經被拔高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層次。現在的它很可能已經擁有了和張洞對抗的資本。
但付出與收獲成不成正比，曹洋能看到的隻有鬼貨郎肩上那條扁擔發生了明顯的傾斜，還有纏繞在它臉上的那塊黑布，此刻變得格外鬆弛，似乎隻要再加一點外力就會讓它徹底脫落。
雖然隻剩下一顆頭顱，但曹洋還並沒死去，不過也離死不遠了。腦袋一直是曹洋最後的缺陷，無形的交易再次出現了，死機的記憶鬼迅速開始複蘇，躁動，侵襲和吞並著屬於曹洋的記憶。
記憶鬼的本質便是一段記憶，記憶世界就是它的屬於另一個維度的鬼蜮。這隻鬼能攫取彆人的記憶，比如現在，曹洋的記憶正在迅速被厲鬼竊取，記憶世界的版圖也在迅速擴張：
北辰大廈、大津市、大京市、總部……
凡是曹洋經過的、去過的地方，隻要留下了記憶，都會變成擴張記憶世界的一部分。
“這樣下去我必死無疑。”
越是到了這種危急時刻，曹洋就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身體沒了不要緊，隻要還能思考，就不至於坐以待斃。
記憶鬼竊取記憶的速度還沒達到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加上曹洋的經曆的確比較豐富，為他爭取到了差不多一分半鐘的時間。
“最多一分鐘，我必須做點什麼。”
與此同時，大杭市。
正在臨安大廈辦公的林業突然感到一陣心緒不寧，一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像是毒藥一般突然發作。
“怎麼會這樣？我身體裡的鬼明明已經陷入了深度死機的狀態，隊長也說過短時間根本不可能複蘇才對。”
驀地，林業突然想到了什麼。
“是那隻鬼！”
在被鬼公交撞飛出去之前，曹洋把自己帶到了一座不存在於現實的大廈，還利用一隻鬼吊住了自己的意識。但曹洋做不到讓自己意識回歸身體，唯一的辦法是要駕馭那隻鬼…
“一隻寄存在記憶中的鬼，這隻鬼的源頭是隊長，隊長出事了！”
林業駕馭了那隻凝聚出來的曹洋模樣的記憶鬼之後，曹洋的形象就像是被刻進了自己的記憶一樣，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但他又用不了這隻鬼的靈異，或者說這部分靈異太弱了，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隊長出事了！”
大洲市，古宅。
一分半鐘的時間很短，加上曹洋就僅剩記憶鬼的能力還能動用，他隻能從這方麵入手。
“記憶，跟蹤。必須想辦法讓我的意識活下去，能做到這樣的話，那我還有機會重頭再來。”
記憶鬼的確在複蘇，曹洋隻有一次機會，這是他自穿越過來做過的最致命一次的賭博。
“跟蹤…跟蹤…”
記憶世界已經擴張到了幾座城市的大小，原本的色彩正在褪去，整個記憶世界也在迅速變成灰白的顏色。
隨之變化的還有曹洋的臉色，那是一種沒有血色的慘白，代表著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
“跟蹤到了！”
曹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喜色。
然而下一秒，曹洋的臉色完全變得死灰，眼中的神采也驟然熄滅，宛如狂風之中的一點星火，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無情的掐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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