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隨便找了個小林子歇了一個時辰。
五月初,太陽照在身上已經熱氣騰騰,清晨穿夾衣都涼涼的,午後穿單衫還嫌熱。
孫思成看常春風臉色蒼白,人也蔫蔫的。
“常兄弟,可是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服清涼丸?”
常春風苦笑:“大公子,快七年了,我第一次夢見爹娘和妻兒,原來我早在十七歲就成了家,還有一個兒子叫常順,這些我都想起來了,可惜晚了好幾年。”
孫思成有些懵:“你全部想起來了?”
常順?
他那小徒弟跟他說過:“我原來的名字叫常順,現在叫萬平安,不是順就是平安,意思都差不多。”
常春風點點頭:“也不算是都想起來了,我想起了爹娘、妻兒,卻對淮南府的六年記憶模糊起來,甚至想不起他們的臉。”
“常兄弟,你隻是一時之間選擇性忘記,能想起過往,隻要你願意,肯定能想起這六年的光陰。”
常春風紅了眼:“這六七年,也不知道爹娘跟妻兒怎麼過的,不過有孫子,我爹娘應該會沒事的。
按理焦縣這次隻有我一個人高中,衙差應該前幾日就去我家報喜了,大公子,不知道怎麼了,我心裡很有些忐忑不安。”
他把上午做的夢說了一遍。
“大公子,我在夢裡嚇醒,這才想起了所有。”
孫思成心裡一緊,繼而一酸,他那可憐的小徒弟就是上山打柴才救了老人,得了方子。
“常兄弟,這些年也不知道他們吃了多少苦,你日後可要好好補償他們。”
“這是自然。”
此時的常家村,常族長已經悔的心裡痛,他怎麼能為了些許田地就放了大順走了?
要知道,當年根本就沒有找到春風的屍身,枉他多活了一大把年紀,竟然不知道留條後路。
如果春風找回家,發現爹娘都不在了,妻兒也因為十六七兩銀子,被族人逼著拿聘金還了債,還搭上一個七歲的小子。
村長常春喜跟他爹一樣懊悔到想吐血,村裡出一個秀才就能比彆村強上許多,何況是一個進士老爺?是能當一個縣太爺的。
如果去年春留下大順母子倆,他們現在就是功臣一個,哪裡會這樣戰戰兢兢等著人回來?
前天來了喜報,昨日他們父子就去了萬家村。
誰知道萬村族長說大年初一已經把平安上了族譜。
族譜一旦上了,就不可以私自刪了,除非本人同意並親自回來。
其實萬家村族長不同意放回平安,除了族譜不是開玩笑的,還有一點就是,他們無意中知道了平安竟然成了百草堂大公子的徒弟。
百草堂在大周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公子就是神醫的存在。
平安這麼小就被大公子看中,假以時日,定也會是個小神醫。
萬家村人才平平,沒什麼出眾的,好不容易有了百草堂大公子的首徒,輕易當然不能放走。
常家父子沒辦法,又去了何村,對何大慶父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可何家人都是犟種,隻稱人已經隨母改嫁了,族譜也上了,當年的聘金都還了債,他們何家是不會乾涉平安回不回常家。
何子山甚至說做人要言而有信,哪裡能反反複複?
他們是想反反複複嗎?還不是沒辦法?
不知道春風是怎麼一個想法,常族長父子根本不敢把事情鬨出來,萬族長自然也不敢,他靜等著萬長生回來解決,哪邊都得罪不起。
何家人儘管內心不安,卻也不上門找長生,梅娘還懷著孕,萬一知道了出了事怎麼辦?這件事可以想象萬長生是瞞著梅娘的。
守了五年寡,卻在最後一年出了這種事,胡氏恨不得敲自己的腦袋,當時也是自己促成這件事的。
不過話說回來,萬長生為人也是很不錯的,何家人沒有一個人能翹起舌頭說他不好。
隻能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五日後的上午。
兩輛馬車進了常家村。
常春風熱淚盈眶:“大公子,就是這裡,這條路我進進出出多少趟,卻因為意外中間停了六年沒回家。”
孫思成歎口氣:“常兄弟,彆激動,你指著路,讓馬車直接去家門口。”
小山村裡,突然來了兩輛馬車,儘管是上午,許多人已經出門做事了,留家的人很快找上了族長,大家夥都心知肚明,這是常春風回來了。
常春風讓車停在一個小院門口,小院靜悄悄的,他的心也墜入了穀底,按說他的喜報已經到了這裡,家裡應該熱熱鬨鬨才是。
他哪裡知道常春來在前日喜報一來,當即隻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回了老屋,收這個宅子自己本就虧心,幫著大順去說服族長。
在村裡,自己是跟常春風最近的那一支,明明是可以沾上官老爺的光的,卻因為一點小私心而斬斷了兩家的牽絆。
常春來也是悔得心尖尖疼。
孫思成陪著常春風下了車,老實說,他心裡也一片悲涼,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會肝腸寸斷。
如意拿著小醫箱跟在後麵,他心裡也為平安少爺憂愁,身為男孩,常大人這個親爹不會輕易放棄不要兒子。
但就這個常大人,這邊家事還沒有理順,那邊桃花就找上門,張家大小姐不知道有幾分耐心對這個嫡長子了。
“爹,娘,兒子回來了。”
宅子空蕩蕩的,一絲聲音也沒有。
“春風呀,你冷靜一下。”一個老者的聲音傳來。
“族長,我爹娘呢?還有我娘子跟大順呢?”
老族長紅了眼睛:“春風,你遇難的消息傳來,你爹娘就倒下了,你娘子拿了家裡所有的銀子,還從外麵借了些,讓你堂兄春喜找了衙門,族裡也派了許多人找,結果都找了空,衙差說你很可能跌落崖底,屍骨無存了。
春風啊,實在是找不著呀,族裡也隻好歇了心思,後來你娘子好像還讓她娘家又找了些日子,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其間你爹不好了,一個月後就過了身,接著你娘也病倒在炕上,這一病就是兩年啊,你娘子賣了田地,借了許多外債給她治,聽說還吃上了參,縣裡大夫都請來了,還是隨你爹走了。”
常春風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孫思成一把扶住他。
“那我娘子跟大順呢?”
老族長欲言又止,卻不得不說:“春風,外債欠了好幾年,鄉親們日子也不好過,這兩年紛紛要債,去年三月,你娘子也實在沒辦法,隻好在很短的時間內帶著大順改嫁到萬家村”
“啊,啊。”常春風突然悲鳴起來,心裡一萬個不甘心,全部朝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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