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之前，林芊芊把自己的衣物銀錢打包在包袱裡，才心滿意足地蓋上被子吹滅蠟燭入睡。
清晨，宮裡起了一層薄霧，空氣還是冷的，地上結了一層白霜，一些枯黃色的草被凍結在地磚縫隙裡。
林芊芊抱著包袱出宮的時候，宮人們已經開始打掃院子，宮道。走廊上澆花的澆花，倒夜壺的倒夜壺。
她多穿了一件衣服，身上不冷，十根指尖卻冰涼得厲害。她趕緊把手放到嘴邊哈氣，呼出一團又一團白茫茫的煙霧。
天是一鍋濃稠的米湯色。
一點太陽看不到，一片雲也沒有，偶爾有一兩隻飛鳥掠過。
她的心在激動的跳，一雙雀躍的雙眼一直在笑。
自由了，自由了，解脫了！
她終於要自由了。
林芊芊想高歌，想呐喊，但她知道現在不能高興過早。她才出皇宮，還沒有出京城，她給顧淮說晚了兩天，這兩天足夠她去任何地方，隻要彆碰到他，彆碰到熟人。
她先去恒順錢莊把從宮裡帶出來的三百多兩銀子都存起來。隻留了一兩銀子二十幾個銅板在身上方便吃住。
她去錢莊的時候，隻有她一個客人，八字胡的掌櫃一直抬手揉著沒睜開的眼睛。
路上隻有一家包子店開門，行人寥寥無幾。她買了一個菜包子填飽肚子，接著又趕緊去了上次藏銀子的地方，當時她考察了很多地方，將那一包東西小心地埋在城牆底下的一棵柳樹下，用石頭做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標記，結果林芊芊彎腰去挖開泥土後，發現自己在侯府時畫圖紙賺的錢，公主的賞賜，以及首飾釵環都沒了。
她蹲在地上，拿著粗樹枝，把地皮鏟爛了，鏟出好幾個大坑，又在小樹旁邊地鼠打洞一樣挖了挖。
不見了，她埋在這裡的銀錢都沒了。
不知道是被誰偷了，還是被人無意中發現拿走了，她氣得捶胸頓足。
不管了，反正她還有錢，幸虧她在宮裡拿了許多賞賜。
林芊芊估摸著城門要開了，在沒人的地方換了一身普通的棉布衣服。頭發也盤成了街上最常見的婦人發髻，耳環簪子統統收起來，她趕緊挎著包袱往城門口趕。
去的時候已經有十幾位百姓在排隊，門口兩名手持長槍的武將一個個查看路引。
前麵的人一個一個過去，快要輪到她時，林芊芊的心提了起來，手不自覺地捉緊了懷裡的包袱。
“你！路引拿出來。”
林芊芊小心地把藏在袖子裡的路引拿出來給他看。
“走！”官兵不耐煩地推了林芊芊肩膀一下，就開始查探下一個人。
她欣喜地走過去，等出了京城她轉過頭看著巍峨城牆上麵的“京城”兩個大字，內心都是興奮。
她自由了。
那個侯府，誰愛待誰待。往後，她就是自由身，自由人！
林芊芊開心地小跑了一段，突然，身體如石頭一般僵立在原地，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她腳上廉價的棉布黑履，踩著黃土地麵，一步一步，後退了兩步。
早已在此提劍等候的張琦對她露出微笑，“我說過，我不放心你的安危。”
“如果你不讓人保護你，我不會放你離開京城，誰知道你一個人會在外麵遭遇什麼。”
“這位是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替皇上辦了一件大案，因手段激烈而被革職。”
林芊芊抗拒地輕輕晃動腦袋。
她就是想擺脫在京城的一切，不管是侯府，顧淮，還是麵前這個男人。
她想要一個全新的開始。
沒想到，她起來這麼早還是避不開這個人。
張琦上前一步，伸手去觸碰林芊芊的臉頰，被她轉過臉躲開，他尷尬地笑了下道，“你聽話，乖一點。”
下一秒，他的語氣生硬無比，柔和的眼神也變了，“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把你的行蹤告訴世子。他肯定要盤問守城的門衛，到時候，彆怪我手下的人嘴巴不嚴。”
“我最討厭彆人威脅我！”林芊芊對著他憤憤不平地說。
張琦笑了下，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輕蔑，“對你這種軟硬不吃的人，也隻能威脅了。”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林芊芊的下巴，猛地將其抬起來，“我勸你最好聽我的話，我也不想你離開京城，安危都無法保障。你不聽話，我隻能采用必要的強製措施，你不讓這個人保護你，我會直接把你扭送到侯府。”
僵持了半會，林芊芊冷冰冰地咬緊了牙，“好，我妥協。”
她抬眼看向張琦身邊一身藏青色衣裝的半蒙麵男子，注意到他生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手裡拿著一把用粗布包裹的大寬刀。
林芊芊上前來，對那位男子說，“這位好漢，我們走吧。”
“嗯。”男子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很快隱沒在風裡。
見林芊芊背著包袱轉身就走，張琦忍不住開口，“你就這麼走了？”
“一句話也不想對我說？”
林芊芊深吸了一口氣，實在想不出還和他有什麼好說的。
她想了想，忽然轉過身來道，“你對我感興趣，生於情欲，也應該終結於情欲。對於男人來說，哪個女人不可以滿足自己的欲望？男人可以隨意上青樓，娶四五個女人放在家裡。對你來說，我的離開隻是讓你失去了一個可睡的女人。隻要你想，任何女人、多少女人都可以成為你的情人。對我來說，是最想要的自由。你沒必要抓著我不放，我覺得這段糟糕的關係也應該到此為止。”
林芊芊丟下這番話，走出了很遠。
張琦還一直站在原地。
他回過頭，看著她的身影在一片平整的田間地頭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她剛才竟然是在和他斬斷關係？
她不僅想離開那個世子，也要離開他。
他既然有辦法放她離開，就有辦法將其找回。
……
林芊芊感覺身邊這個男人是個眼線。
美其名曰保護她。
如果不擺脫他，她就永遠逃脫不了張琦的魔爪。
她決定了，找機會一定要甩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