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平靜如水的目光,看向三叔,“我並沒有免費送麵。”
“從四兩參加挑戰賽成功了,才可以獲得免費餐券。很多人的胃口不大,獲得不了免費機會。”
“很多窮苦人,經常吃不飽飯。他們的胃,被迫餓得很小。”
“失敗了,是要付錢,還要洗碗的。”
林芊芊道出的這一事實,再次讓老張,三叔等人驚訝的同時,相互看看彼此。
驚訝是因為她說很多人的胃被迫餓得很小,那她設計這個挑戰賽,就有很多人成功不了……
這個女人簡直狡猾到了極點。
她利用的是賭徒心理,占便宜的心理,以及人的攀比好勝心。
“要說免費送湯,其實也沒有免費。”
“他們在外麵排隊那麼久,天氣又很冷,要是得了傳染性風寒。”
“那我們附近的生意都沒得做了。”
“我買一些材料,由他們自己煮,自己做。他們也樂意乾。”
“如果有人生病,或者是今年冬天餓死的人太多。那麼明年春天的客人還有多少?”
林芊芊洋洋灑灑的話,看似隨意,漫不經心。卻讓他們幾個人思考起她背後的用心。
也許,她並不是為了和自己搶客人呢?
林芊芊繼續道,“我並不想和你們搶客人。”
“而是很多父母都會把冬天不多的食物留給孩子,寧願自己忍饑挨餓。”
“這就導致他們的家庭,更加沒有收入來源。”
“胃口大的除了乾活的勞壯力,便是處在青春發育期的少年。”
“能乾活的消耗也大,替他們節省了一頓飯,他們吃飽有力氣去乾活,家裡給孩子留的食物也能吃飽。”
“他們賺了錢,便能來麵店消費。而等日子好過了,全家人便能一起來麵館吃上一頓。”
“便可以從賺一個人的錢,到賺三個人的錢。”
林芊芊的這番話讓老張他們意識到,他們從未想的這麼長遠。
城裡,今年冬天餓死的人也有十幾個。
有的是單獨餓死在大街上,有的是一家三口餓死在赤貧的茅草屋裡。
他們開門做生意,想的是賺錢。
沒想著他們死了,自己會損失多少客人。
隻想著今天生意不好,今年生意不好。
沒想過今年冬天客人死了,春天店裡生意會更不好,他們的店會維持生計都難。
老張他們都沉默了。
沈四娘原本插在腰間的手,也垂在身側,看著林芊芊神色說不出的複雜。
幾個人悻悻而歸。
聚在了老張麵館,重新商議對策。
“她想出的那個大胃王挑戰賽簡直是天才。這種做生意的頭腦,我們都沒有啊。”老八趴在桌麵一陣鬼哭狼嚎。
沈四娘一屁股坐下,對著幾人說,“雖然她說的沒錯,她這樣做,我們店裡明年春天會有更多的客人。”
“但是,她現在就是搶走了我們的生意。”她雙手一攤開,衝三個男人說,“你們說!怎麼辦?”
“我們怎麼和她競爭客人?”
三叔唉聲歎氣,“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和她競爭。”
“要是和她競爭,就得給客人一些便宜可占。這可是拿利潤去做。我們店裡的生意一直不怎麼樣。”
老張一雙蒼老的眼睛看著他們說,“我們家離他們家最近,受的影響最大。”
“但是他們店裡的麵賣光了,有一些客人還餓著肚子,便會來我們店裡吃麵。”
“這有好的影響,也有壞的。我本以為隻要把麵做得好吃,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客人。”
沈四娘也因為目前店裡的現象而惱火。新開的店在吃肉,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吃肉。
一向最有主意的三叔道,“我聽人說做生意不僅要東西好吃,還得有經營頭腦。”
“我們隻想著做東西,卻沒想過去經營。”
“我覺得她的麵店也撐不了多久,會有食量大的客人,給她們一個教訓,遲早會被吃垮。”
“等她們店倒閉了,那這些客人又會回到我們店裡來。”
幾個人的臉上,這才開始顯露出了一些笑容。
沈四娘神氣地說,“是啊!我們沒有能力和她競爭,但是我們可以拖垮她!”
“就這麼拖著吧!”
“看她能撐到幾時。”
幾個人都點頭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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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道爛漫的煙火在京城上方不斷升空,炸出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除夕夜裡,繁華的京城更加熱鬨。
家家戶戶在過團圓年,皇宮裡歌舞升平,熱鬨非凡。大臣們也都和家人們擺開了除夕宴。
而城牆腳下,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哆嗦著身體,伸出枯瘦的手向因為過年而歡樂的行人乞討。
京城裡的公務,讓顧淮沒有辦法去接林芊芊。過年之前皇上命軍器監清點了軍器,命他把將士們用的舊兵刃都換成新的,來年還要鍛造一批新的刀槍劍戟。
他隻能給她寫信,表達思念之情,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
實際上,他每天想她想得快要發瘋。
卻隻能壓抑這種野草一樣肆意瘋長的情感。
顧淮回到府裡,看到滿桌子豐盛的菜肴。和侯爺喝了酒,隨意聊了兩句。
席間隻有虞氏和程迦瑤吃著菜,顯得高興。而兩個男人各懷心事,讓整個除夕宴一下子冷淡。
飯後,程迦瑤陪著咳嗽的虞氏回了屋,給她親手端上湯藥。
虞氏拍著自己的腿,唉聲歎氣,“唉,這哪家過年是這樣?兩個人臉上一點喜色都沒有。”
“這林氏不在,我們家還是這樣。”
“淮兒一直掛念她。”
“如果淮兒不念著她,念著你就好了。我們家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這年夜飯也不至於吃得這樣乾巴冷硬,還不如啃饅頭。”
程迦瑤抿了抿唇,以溫暖的笑容安慰虞氏,“母親,大過年,您彆這樣不開心。不管怎麼樣,是個團圓年,有我陪在你身邊呢。”
虞氏不高興地搖頭,“這淮兒和我之間越來越冷淡,越來越生分。向我問候一句母親,也沒有了往日的親昵和熱情。”
“雖說他還是儘一個兒子的本分,卻好像隻剩下了本分。”
“我和他成這樣,全部是因為他非要那個狐狸精。”
“沒有那個狐狸精,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虞氏吃完了藥,在程迦瑤的攙扶下上床躺下來,程迦瑤臨走之前,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
窗外的煙花不斷升起,不同顏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冷冰冰的屋子。熱鬨的歡聲笑語從隔壁傳來,令她怎麼都睡不著。
虞氏咳嗽著,撐著身體從床上爬起來,叫人把顧淮喊來。
“當初你我母子多麼要好,如今,怎麼成了這樣?你對我連問候的熱情都沒有了。”
顧淮歎了一聲氣,冷笑,“就這點冷漠,您都受不了了。那位程小姐對我可比這冷漠多了,您卻還要我和她好?”
“要我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虞氏愣怔了一瞬,“我想問你為何如此待我?我是你的母親啊。”
“看吧,您都覺得冷漠地對待一個人,都是對她有意見。”顧淮答非所問,“那位程小姐對我的意見也不小。”
“兩個人不是一道人,您卻還非要拉著我和她綁在一起。”
“可是,她也儘到了一個兒媳的本分啊。”虞氏為程迦瑤說話,她覺得她很好,是最優秀的兒媳。
“我難道沒有儘到一個兒子的本分嗎?怎麼,這就叫您受不了了?”
母子倆不歡而散。
顧淮離開後,虞氏伸手撫摸上心口位置,隻覺得心梗難受。
她緩緩倒在床上,眼淚一顆一顆掉,腳被湯婆子燙傷了都不知道。
她唯一的兒子,和她成了陌路人……
這個陌路人,怎麼和她丈夫的相處方式一模一樣?
他還總是拉迦瑤和他的關係做對比?
她的兒子和兒媳也是陌路人?
兩個人一成親,就成了陌路人,多麼可怕啊。
她心疼她的兒媳。
她們的一生,都是被狐狸精害慘了啊。
顧淮回到房裡把自己埋在被窩裡,睡不著,怎麼都睡不著。
見不到想見的人,他的心裡很難受。
被母親不理解就算了,她還要逼他做不喜歡的事。她總是心疼程迦瑤讓他體諒程迦瑤,卻不曾體諒過他一絲,難道她不清楚和沒有感情的人在一起有多痛苦嗎?
她卻要逼著他咽下這種痛苦。
望春廬。
林芊芊和劉庸陳徑舟,以及劉庸的一眾學生們熱熱鬨鬨地過除夕夜。
他的弟子太多,基本都是為官的。有幾個每年過年都要和自己的老師一起過年,帶著家中做的雞鴨魚肉的酒菜一起來。
還有人帶著自己家中長子,引以為傲的兒子,攜帶禮物一起來向老師拜年。
林芊芊和劉母陳母從上午就開始包餃子,個個小餃子在案板上排成整齊有序的方陣。
兩種餡料,豬肉大蔥餡,和白菜豆腐餡的。
弟子學生們問候完劉庸,便來廚房向他的母親請安。見到林芊芊相貌姣好身姿窈窕,眼前一亮,回去屋裡便和其他人討論起來,得知她是師父唯一的女弟子。
白白胖胖,冒著熱氣的餃子,一鍋一鍋煮出來,由林芊芊送上餐桌。
她為他們斟酒,添茶。
同時也發現,本該是過年聚會也成了官員們相交結識的機會。
每當他們談及政事,林芊芊便要借著倒酒的機會停留在一旁,認真聆聽上一會,琢磨其中的用意。
她很羨慕,男人們能參加科舉,能管理整個國家的大小事。
她也想參政,促進一些保護女子人身及財產規章製度的建設。可惜,沒有機會。
這些日子以來,她發現女子們能從業,參加社會勞動還不夠,還得有法律的保障。
而法律,是保護她們的最後一道屏障。
“林姑娘,麻煩你幫我倒一杯茶。”
林芊芊這邊剛為王大人倒完茶,衡州巡撫使潘正雲便抬起一雙帶著魚尾細紋的精明眼睛看向她。
“來了,”林芊芊微笑著抬步走過去,吸引席間不少目光看過去。
女子一雙素白纖細的皓腕拎起茶壺,一股清亮的茶水注入杯中,發出水流聲響。
她麵如皎月,明眸皓齒。專注於倒茶,臉邊垂下的珍珠耳墜隨之輕輕搖晃,顯得小巧玉潤,嬌美可人。
一杯茶水經過她手的傾倒,似乎也沾染上了蘭花香氣。
“沒想到老師身邊竟然有這樣一位氣質出塵的美人。”
有人壓低了喜悅的聲音,轉過頭和身邊人討論。
“剛才去廚房看見她包餃子,難怪今天的餃子特彆香。”
“是啊,往年都不曾見過師父身邊有這樣一位女子。”
“聽說是她提議舉辦的文學大賽,她在為老師的母親寫傳記。”
潘正雲夾起碟子裡一隻圓潤的餃子,蘸了蘸醋,塞入嘴裡。
他是這群官員裡官位最大的一位。
從二品,地方大員。
也是年紀最大的一位,三十九歲。
忽然,他嘴唇上邊一道胡須動了動,如黑色毛毛蟲蠕蠕。
“林姑娘,聽說你已經寫了幾個章節,不知能否拜讀一下你的文章?”
林芊芊驚愕地抬起頭,隨之笑道,“我這寫文章的水平,可比不上在座的諸位大人。”
“大人若是想看,我明天給你帶來。不過,請輕些批評,莫要嘲笑,小女子也是第一次寫傳記。”
林芊芊這番話大方妥帖,又帶著女兒家的俏皮,令在坐的諸位覺得耳目一新,賞心悅目。
潘正雲笑起來,他道,“好,若是林姑娘的文章有不足之處,我會指點出來,”
“多謝大人賜教了。”
女子寫傳記的事,是第一次聽說。
得知是為老師的母親寫,其他人更是為這樣的巧思感慨。
之前就有人為了討劉庸的喜歡,為他母親畫過像。
為劉庸的母親寫傳記,後來朝中一些臣子得知此事,感慨:這難道不是拍上司馬屁的好辦法嗎?學到了。
因此,也出現了一些模仿者。歌頌他人的母親,為他人的母親著書立說。
潘正雲一開口,席間的幾位人也紛紛說,“林姑娘的文章我也感興趣,明天也請給我看看吧。”
“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讀過書,才會寫文章,林姑娘一定是才女。”
“難怪林姑娘身上有一股書卷氣質,像是書一樣冷淡,神秘,又迷人。”
“說的對極了,林姑娘就是一本書。這本書得自己打開看,才知道什麼內容。”
潘正雲冷眼看著這些談起女人就眉飛色舞的男人。
雖都是老師的弟子,但有些人除了讀書便是愛好女色。而男人為官後沾染了女色之後,便掩蓋不住本性。
還有些人和自己一樣恪守君子之道,謙虛有禮。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一樣,也很感興趣一個女子的文才到底如何?才能讓師父收為女弟子,忍不住想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