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托著她的小手,俯過頭咬了一口。
酸掉牙!
他慌忙吐掉咬進嘴裡的果肉,皺著眉把她手心的野果子拿走,胳膊掄圓,丟出去十丈遠。
“我還以為大人想殺我。”蘇禾呸地一聲吐掉嘴裡嚼爛的果肉,皺著臉說道:“本想拉你一起殉情呢。”
“我見那群潑猴都吃,以為有多美味。”裴琰拔開水囊的塞子給她喂了口水,自己又大口喝了幾口,低聲道:“走吧,弄點吃的去,餓了。”
“馬車裡沒有?”蘇禾也餓了,早就過了用早膳的時辰,加上被這酸掉牙的果子一刺激,肚子咕嚕咕嚕響得歡騰。
“沒帶,出來時忘了。”裴琰理直氣壯地說道。
“其實你應該忘記帶上我。”蘇禾沒好氣地說道。這麼好的太陽,應該躺院子裡曬太陽才是,被他拉到這山林裡來餓肚子。
同甘共苦四個字,她更偏愛同甘啊!
像今日這種不必要的苦,他就彆帶上她了。
蘇禾認命地站起身,撿了根樹枝,去草叢裡扒拉找吃的。
這種山林裡吃的東西倒是不少,野山筍,蘑菇,兔子山雞麅子都行。裴琰負著手,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揮著樹枝這裡敲敲,那裡打打,再四處扒拉一番,沒一會竟真讓她用圍裙裝了好些野菜和山菇。
“大人拎好了。”蘇禾把圍裙包成小包袱,塞到裴琰懷裡,抬袖抹了把汗,腳步輕快走到了前麵的一條小溪前,蹲下去開始翻石頭。
石頭底下藏著螃蟹,被驚動了,劃拉著細腿拚命地逃。蘇禾挽高了袖子,一手一隻,沒一會就逮了好幾隻,用繩子拴著,串了好大一串!她心滿意足地檢查完收獲,扭頭一瞧,隻見裴琰抱著那兜野味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正看著她笑。
“大人好福氣。”蘇禾笑嘻嘻地往他身邊一坐,甩著手中的螃蟹串兒說:“就咱們兩個吃,不給他們。”
“被夫人如此養著,真是件美事。”他嘴角揚了揚,笑容更深了。他突然覺得,不用他養,蘇禾也能過得很好。她聰慧努力,勤勞還肯吃苦,說不定哪一天真就成了名滿天下的蘇大掌櫃。
“王爺!”侍衛匆匆來了,手裡捧著一本冊子,低聲道:“驗完了。”
“這麼快?”蘇禾驚訝地問道。
“隻是粗驗,若是細驗,他說器具不夠。”侍衛把冊子放到裴琰手中,視線朝著那串螃蟹掃了一眼。
裴琰挪了一下腿,不露聲色地擋住了螃蟹,沉聲道:“送他回去。”
“是。”侍衛抱拳行禮,轉身走了。
“不驗了?這就讓他走了?”蘇禾訝然問道。
“不然呢,這才幾個螃蟹,不夠吃。”裴琰淡定地說道。
讓魏長淵來驗,本就是試探他,白簡稍後會過來親自驗骨,白簡所驗,才是裴琰信任的結果。
他翻開手中的冊子,低聲道:“越美的東西,越不可信,越有毒。”
蘇禾歪著小腦袋看了他一會兒,趴到他肩上說道:“有道理,我如此之美麗,把大人都毒得神智不清說胡話了。”
“你不算。”裴琰也笑了起來。他方才那話說得確實沒什麼水準,全是酸味。
蘇禾撇撇嘴,懶得與他計較,留他在這裡看驗骨記錄,自己叫了兩個侍衛去撿柴火。野外烹飪,沒有鍋碗瓢盆,也有彆的做法。撿來一塊平整較薄的青石清洗乾淨,挖坑起了個簡易小灶,生起火,把青石放到上麵。
浮中還有小魚,蘇禾又抓了些小魚回來,用裴琰的劍刮鱗去腸,拿到青石板上烤炙。調料是采的野蔥野薑,擠了汁水往烤魚身上澆。沒一會兒,香氣便在溪畔飄散開。
饞得侍衛們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把事情辦好,自己抓魚回來。”裴琰頭也不抬地揮了揮手。
林間迅速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撲通撲通往溪水裡丟石頭砸魚的動靜。
難得可以小歇一會,留人在那裡值守便好,其餘人可以趁張酒陸不在,一飽口福。若張酒陸來了,整條溪的魚給他吞了都不夠。
蘇禾又讓他們撿了好些青石板來,依樣挖坑起灶,把魚烤在上麵。
“隔老遠就聞到香氣。”白簡來了,今日穿得倒是素淨,甚至可以說破爛,布衣布鞋,上麵還打著補丁。
“我嘗嘗。”他蹲到青石板前,搓搓手,拿出隨身帶的小刀紮起一條烤好的魚就咬。
“白公子今日為何穿成這樣?”蘇禾打量他一身破衣,好奇地問道。
“我這可是寶物,能擋災去晦氣。”白簡拉起自己的破袖子搖了搖,炫耀道:“高僧開過光的。”
蘇禾翻動著魚,又問:“你們到底是信佛,不是不信佛啊?”
說信吧,也不見他們燒香。說不信吧,又時時掛嘴上。
“說我好的全信,說我不好的,那就絕不可信,是江湖騙子。”白簡燙得嘴哆嗦,用手往嘴巴上扇風。
蘇禾琢磨了一下,覺得他很對!
“大人,這條最肥的給你。”蘇禾用洗清的葉子包著一條肥美的魚走到裴琰麵前,讓他先吃再辦事。
裴琰卻沒動,盯著驗骨記錄,低聲說道:“忠仆說,景王夫婦和兩個兒子的屍骨都撿回來了。這裡隻有一個兒子的屍骨。”
“怎麼能看出隻有一個兒子?”蘇禾伸過小腦袋看記錄,上麵每一個人都記錄著死因,年齡,身高,男女。
“景王長子與我同年,小兒子當時才三歲。長子曾經墜馬,右腿落下殘疾,稍短一些。可所有的屍骨中,並無此人。”裴琰看向白簡,擰眉道:“你不膩嗎,來吃點果子。”
等下要麵對一具具白骨,吃幾個果子讓自己清醒一點好。
白簡笑容滿麵地走過來,接過裴琰遞來的果子,咬了一口……
“吃好了去驗骨。”裴琰頭也不抬地說道。
白簡噗的一下,把果子吐出八丈遠,扭曲著一張俊臉往無字碑那邊走去。
裴琰這才合上手中的驗骨記錄,沉聲道:“若是當年景王當年沒有謀反,我父親卻滅他滿門,事後一定會想替他翻案,可我父親不僅沒有,反而也走了絕路。我覺得景王之死一定另有隱情,這隱情絕不能公之於天下,我父親也隻能忍著悔意,把這隱情繼續隱瞞下去。這個秘密,隻怕會動搖國本,才會如此重要。”
“無論如何,你找到了這裡,想必離那秘密也不遠了。”蘇禾拍拍他的手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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