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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294【以身入局】
淮州騎兵來去匆匆,河洛城防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城內卻是暗流湧動人心惶惶。
東麵城樓之下,謀良虎目光冷峻,沉聲道:“殿下,末將已經派人快馬趕赴東陽路稟告小王爺,另外往沫陽路和江北路發出了調兵馳援的命令。”
在他身邊,慶聿懷瑾望著東方遙遠的天幕,白嫩的臉頰上泛起一抹冷笑:“燕軍靠不住,指望他們和淮州軍在野外決戰沒有任何意義。將軍,敵軍兵力最多隻有五萬左右,按理來說你麾下部屬守城不難,可他們依舊敢逼近河洛,說明陸沉手裡肯定還有底牌。”
她的分析顯然沒有問題,但是想要猜出陸沉的底牌卻沒有那麼容易。
謀良虎皺眉道:“隻不知此人藏著什麼秘密,不過還請殿下放心,末將有信心力保河洛安穩。”
“我相信將軍的能力,兄長也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才讓你留下來主持大局。我不懂城防的門道,不會對將軍的決定指手畫腳,我會儘力控製住城內的局勢,為將軍做好後援支撐。”
慶聿懷瑾顯然是被雷澤之戰的慘敗徹底打擊到自信,不過她這樣的態度對於謀良虎來說再好不過,故而連忙垂首道:“謝殿下器重,末將定當竭儘全力。”
“那便辛苦將軍了。”
慶聿懷瑾微微頷首,旋即最後看了一眼東方,淮州騎兵的身影已經消失很久,唯餘蒼茫大地一片寂寥。
回到卓園,慶聿懷瑾隻是坐了片刻,便有兩人聯袂前來。
一者是她的心腹親隨蕭軍,如今此人被她安插在察事廳,主要負責監管內部官員以及彙總情報。另一位便是察事廳侍正王師道,雖說他掌握著察事廳過半力量,但是仍然處於蕭軍的監視之下。
讓兩人落座後,慶聿懷瑾當先看向蕭軍問道:“這幾天城中可有異常狀況?”
蕭軍答道:“回殿下,南齊淮州軍攻破堯山關的確弄得城內人心不穩,不過目前還未出現明顯的騷動,一些重點關注的地方也未發生古怪,大體上還算平靜。
王師道順勢接過話頭:“蕭統領所言極是,其實殿下不必太過擔憂,謀良虎將軍及其麾下將士守城輕而易舉。隻要城防不出問題,城內便不會亂。”
慶聿懷瑾不動聲色地問道:“既然如此,陸沉為何要這般倔強地進犯河洛?以他手中的兵力想要強攻此處,不管怎麼看都是心血來潮的體現。”
王師道沉吟道:“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得知小王爺領兵趕赴東陽路,短時間內他占據兵力上的優勢,而且大景軍隊不出城的話,周遭沒有人能威脅到他。”
“也就是說,他領軍前來隻是想在河洛城下耀武揚威?”
慶聿懷瑾秀眉一擰,帶著幾分淡淡的嘲諷。
王師道卻沒有著急忙慌地辯解,緩緩道:“殿下,在下官看來這未嘗不是一種可能。”
慶聿懷瑾對這個中年男人的觀感很複雜。
在她身處景朝境內的時候,聽過一些和王師道有關的故事,知道此人是燕國官場上不可多得的能吏。
從十年前到三年前這段時間裡,王師道率領察事廳與南齊織經司你來我往,而且取得好幾次優勢,從而奠定他在燕國朝堂上的地位。
然而等慶聿懷瑾開始接手此間事務,王師道給她的感覺便是處處慢人一步,無論是前年配合東陽路謀奪南齊盤龍關,還是後續戰事中的表現,這位察事廳的主官並未展露出曾經的風姿。
不論是因為上了年紀力不從心,還是他麵對的敵人太過強大,王師道理應做得更好。
慶聿懷瑾還是希望他能一掃頹勢,因此沒有剝奪他的權柄,隻在他身邊安排了一些眼線。
此刻見他反駁自己的看法,慶聿懷瑾頷首道:“說來聽聽。”
王師道應道:“殿下,南齊朝中分歧很明顯,堅定支持北伐的人其實不多。蕭望之和陸沉顯然是看透這一點,故而他們想向南邊證明,淮州軍有攻占河洛的實力,隻是需要南齊朝廷更多的支持。”
他微微一頓,繼續道:“陸沉目前至少已經達成一半目的,接下來他應該會對河洛發起進攻,但是肯定不會傾儘全力。”
“也有幾分道理。”
慶聿懷瑾抬手捏了捏眉心,岔開話題問道:“近來宮裡境況如何?”
“宮裡?”王師道一怔,旋即苦笑道:“還是老樣子,陛下不是在飲酒,便是在臥床歇息。”
慶聿懷瑾本來也隻是隨口一問,叮囑道:“不論陸沉的底牌是什麼,終究離不開內應二字。王大人,最近這段時間伱要辛苦一些,同時讓下麵的人打起精神好生盯著,尤其是不得允許普通人靠近城防區域。”
“是,下官會和朝中同僚相互配合與監督,定不會辜負小王爺和殿下的信任。”
王師道躬身一禮,恭敬告退。
慶聿懷瑾起身相送,目光停留在王師道的背影上,一直到他從視線中消失,自語道:“王師道會不會就是陸沉的底牌?”
語調雖輕,旁邊站著的蕭軍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得詫然道:“殿下,王侍正怎會如此不智?”
慶聿懷瑾雙眼微眯,腦海中浮現王師道的生平,良久方道:“從他的過往履曆來看,他確實沒有任何必要給南齊賣命。七年前,是他破壞蕭望之籌謀良久的奇襲湧泉關之策。五年前,亦是他在河洛城裡順藤摸瓜抓住南齊織經司三十多名細作,這些人皆已被處死。就算他權欲熏心,南齊也給不了他什麼保證,更何況他手上還有那麼多齊人的血,不過……”
她轉身緩步前行,邊走邊說道:“我們還是要謹慎一些,讓人繼續仔細盯著他。另外,城內諸如王家、龐家、虞家等等,這段時間不能放鬆警惕。我要他們每個人每天的行動軌跡,見了何人辦了何事都要記錄在案。”
“是,殿下。”
蕭軍躬身應下,順勢說道:“屬下方才收到消息,燕帝今日召王相和龐樞密入宮。”
“知道了。”
慶聿懷瑾淡淡道:“去查一查他們談了什麼。”
“是。”
……
皇宮一隅,春日涼亭。
燕帝張璨負手站在闌乾旁,望著池中衰敗的景象,臉上一反常態沒有酒色。
宰相王安和樞密使龐師古站在後麵稍遠一些的地方,亭外則有一群宮人靜候。
“南齊陸沉來勢洶洶,朕想知道河洛能不能守住?”
張璨的聲音略顯沉重。
龐師古應道:“陛下,河洛城牆高聳堅固設施齊全,城內又有兩萬餘兵力,淮州軍斷無取勝的希望,還請陛下寬心。”
“朕聽說這個陸沉狡詐無比,慶聿世子又帶走了所有騎兵,恐怕局勢沒有樞密說得這麼樂觀吧?”
張璨轉過身,眼中滿是懷疑之色。
龐師古心裡稍稍有些不耐煩,隻是景朝一日沒有答應,他就隻能是燕國的臣子,對於天子自然要保持明麵上的尊敬,因此垂下眼簾道:“陛下,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城外敵軍滿打滿算也才五萬人左右,甚至無法做到四麵包圍河洛,又何談持續不斷地攻城?如果不是考慮到陛下的安危,景朝精銳之師完全可以出城與敵交戰。”
張璨暗暗冷笑,麵上擔憂地說道:“這便是反常之處啊。從陸沉過往的戰績來看,他不是那種輕率莽撞的性子。如今他手裡隻有五萬人就敢進犯河洛,可見他必然還有後手。”
龐師古略顯意外,沒想到這位酒色天子居然沒有喝壞腦子,想了想說道:“陛下,永平郡主和謀良虎將軍已經派人傳信給慶聿小王爺。隻要小王爺帶著騎兵返回,河洛之危便會迎刃而解,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所以城內守軍的壓力不大。”
“話雖如此,朕心難安。”
張璨喟然一歎,緩緩道:“朕打算舉行一場朝會,讓百官群策群力思考對策,或能給守城的將士們提供些許幫助。另外,朕想借著這個機會號召百官和城內富商捐獻餉銀,以作犒賞嘉獎守軍將士之用。二位愛卿,意下如何?”
龐師古隱約覺得這是麵前的傀儡天子想過把癮,雖然沒有太當回事,但還是畢恭畢敬地道:“陛下,臣無異議。”
王安亦如此表態。
張璨又道:“還有件事,朕想請永平郡主入朝觀之,一方麵讓她感受大燕朝堂對景軍的感激之情,以便景軍可以更加用心地守城。另一方麵,朕也想請她露個麵,如此定能安撫人心,防止有些人因為城外的敵軍而心神大亂。”
龐師古麵色微變,他沒有料到天子居然還能想出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
稍稍一思忖,他的心思不由得愈發熱切起來,因為這可是讓景朝權貴光明正大登上台麵的絕佳機會,可以為後續的順取之舉鋪墊基礎。
一念及此,龐師古情不自禁地稱頌道:“陛下聖明!”
張璨眼中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隨即遲疑道:“隻不過,永平郡主身份特殊,朕不宜直接降旨召她入宮……”
“臣願意為陛下分憂,親自去卓園相請永平郡主。”
王安神色鎮定,躬身一禮。
龐師古不禁覺得有些可惜,竟然被這廝搶先一步,不過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此刻也不好公然相爭。
張璨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想到他們竟然是燕國的文武之首,登時隻覺一股火辣辣的憤怒直衝腦門,方才的遲疑和猶豫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儘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意,讚道:“那就有勞王相替朕跑一趟。”
王安不慌不忙地應道:“陛下,這是微臣的本分。”
他直起身來,順勢撣了撣衣袖。
仿若要撣掉人世間的一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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