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777【請君入京】(1 / 1)

九錫 上湯豆苗 1631 字 7天前

鼎正元年的十月,相較往年要溫暖一些,定州地界雖已有了寒意,但是還沒到徹骨的地步。

都督府後宅的暖閣內,更是不見半點冷風。

居中放著兩副搖籃,陸沉的一雙兒女各自占據一副,陸大少爺此刻睡得正香,唇邊不時流出哈喇子,宋佩就在旁邊守著,細心地拿著綿軟的帕子幫他擦拭。

陸大小姐則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趴在搖籃中雙手撐著身體,好奇地望著僅僅比她大十天的哥哥,口中偶爾發出咿呀之聲。

“我現在就可以斷定,將來老大肯定會很怕他的妹妹。”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百無聊賴的山陽郡公陸沉一本正經地說著。

林溪莞爾道:“那不是好事麼?”

“好事,是好事。”

陸沉撇了撇嘴,頭疼道:“但是老大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趁我抱他的時候尿我一身,這恐怕不好吧?妹妹雖然比他小十天,但你瞧瞧她精力多充沛,一看就知道是個習武的好苗子。”

林溪還沒開口,坐在旁邊的王初瓏放下手中的書卷,微笑道:“夫君,他們才滿月沒多久,你是不是太著急了?”

“他哪裡是著急,分明是閒的。”

林溪也笑了起來,橫了陸沉一眼:“公爺要是實在無聊,不如去城外校場上帶將士們操練。”

“彆提了,每次我過去他們都跟打了雞血一般,那架勢恨不能立刻去邊疆殺敵,反倒效果不好,再加上各軍主將都很負責儘心,不需要我手把手的教。”

陸沉雙手枕著後腦,斜斜靠在榻上。

其實林溪沒有說錯,他這段時間確實過於清閒。

定州各軍的休整已經結束,陸沉重新劃分了防區,鎮北軍、來安軍、寧遠軍和飛雲軍四支主力一分為二,分彆鎮守堯山關、清流關和定風道,七星軍依舊負責駐守定州東北部的寶台山區。

盤龍軍和廣陵軍駐紮在西南麵平利城到藤縣一線,定北軍和飛羽軍兩支騎兵則遊弋邊境。

或許是因為陸沉挽救靖州敗局的功勞實在太大,而且靖州都督府的實力受損嚴重,將來隻能依靠定州軍繼續嘗試收複河洛,所以天子特地讓軍事院商議,在定州新增兩軍,分彆為奉福軍和汝陰軍。

陸沉便奏請天子,提拔徐桂為奉福軍都指揮使,霍真為汝陰軍都指揮使,其他各軍的主將沒有變化,隻是提拔了部分表現出色的年輕將領,充當他們的副手。

如此一來,陸沉麾下兵馬擴充為一營十一軍,合計十三萬八千人的編製。

都督府屬官劉元、陳循和黃顯峰等人忠心能乾,隻需要陸沉敲定大框架,細節問題他們能夠全部辦妥。

各軍主將和副手也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不需要陸沉太過操心,更談不上事必躬親。

內部井井有條,外部同樣風平浪靜。

織經司安插在景國境內的密探後續又送來兩份情報。

景國皇帝武功之高出人意料,麵對中年書生杜為正的舍命一擊,他雖然身受重傷卻沒有傷到根本,至少他還能打理朝政不至於臥床不起。

不過從他後續的安排來看,這次受傷實打實地阻止他繼續前進的步伐。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幾十年來驕狂霸蠻的景軍轉入全麵防守。

景帝在西北邊境布置的大軍一開始采取前壓的態勢,但是代國皇帝哥舒魁對這個強大的老對手太過了解,一眼便知對方是有備而來,想拿代軍開刀提振士氣,於是果斷選擇戰線後撤,深溝高壘堅守不出,壓根不給景軍機會。

南線景軍則像代軍一樣龜縮不出,接替兀顏術的代留守善陽嚴格執行景帝的命令,在桐柏防線和深澤安縣一帶分彆以重兵把守,哪怕定北軍騎兵在他們視線中出現,曾經縱橫天下的景軍鐵騎也隻當做視而不見。

景國朝堂之上,三皇子烏岩被立為太子,或許這是景帝無可奈何的選擇,但是對於穩定人心起到很好的效果。

景帝先前準備推行的軍製改革暫時中止,慶聿恭和撒改等人手中的軍權得以保留,因為這個及時的舉措,景國內部的暗流湧動暫時平息。

至於跟隨四皇子造反的夾穀氏,大頭人夾穀永被抄家滅族,夾穀氏的基業被皇族阿裡合氏以及其他四大姓瓜分。

夾穀氏的族人自然滿腔恨意,然而這一次他們根本無力反抗,這不僅是景帝的旨意,其他四大姓也都樂在其中。

“我以為夫君會趁著景國內部不穩的機會,起兵收複河洛。”

喂飽陸大小姐的王初瓏整理好衣襟,從裡間出來落座,笑吟吟地說著。

陸沉淡然道:“我確實有這樣的考慮,不過朝廷駁回了,用了一個非常正確的理由——國庫匱乏,糧草難以為繼。”

林溪直白地說道:“景帝受傷景國內亂,南邊有些人怕是喜出望外,又怎會容許你繼續建功立業?”

王初瓏則輕歎道:“中樞畢竟握著邊軍的後勤命脈,夫君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陸沉目光沉靜,看不出來他此刻真實的想法。

身為他最親近的枕邊人,敏銳如林溪,細膩如王初瓏,近來都有發現丈夫身上發生的變化。

很多時候他都喜歡一個人獨自思考,雖然以前他也有這樣的習慣,但兩女都能感覺到他似乎在籌謀非常重要的大事,隻是不肯向她們透露。

林溪有些擔心地看著再次陷入沉默的陸沉,柔聲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

陸沉立刻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事?”

林溪凝望著他的雙眼,徐徐道:“既然天子和朝中重臣防你和防賊一般,為何會允許定州都督府增設奉福軍和汝陰軍?”

“原因很簡單。”

陸沉在她們麵前當然不會故作高深,平實地說道:“無論是天子對這兩個小家夥的賞賜,還是讓定州都督府增設兩軍,一方麵是向世人昭告朝廷賞罰分明,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另一方麵則是要安我的心。”

“安心?”

王初瓏眉尖微蹙,輕聲道:“他們想麻痹夫君?”

聽到這句話,林溪的眼神猛地銳利起來,不遠處搖籃裡的陸大小姐似乎有所感應,怯怯地望著她。

林溪立刻收斂稍稍外溢的殺氣。

雖然如今她已為人妻母,終究還是位列江湖武榜前十的高手。

陸沉剛要回答,外麵廊下忽地響起丫鬟的聲音。

“啟稟公爺,前宅管事通報,朝廷派來的傳旨欽差來了。”

林溪和王初瓏不約而同地看著自己的丈夫,眉眼間滿是關切之色。

陸沉緩緩起身,示意她們不必擔憂,微笑道:“我去看看那些人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片刻過後,陸沉來到都督府前宅正廳,看到來人不禁微微一怔。

他這些年收到過太多聖旨,也見過很多次傳旨天使,雖然談不上如吃飯喝水一般尋常,心裡也很難泛起漣漪。

原本以為會見到老熟人苑玉吉,沒想到出現在他視線中的居然是現任兵部右侍郎厲良玉。

李宗本不可能不知道陸沉和厲家的關係,這個安排著實耐人尋味。

厲良玉風塵仆仆,相較當年有了很大的變化,愈發沉凝厚重,隱隱有了幾分厲天潤的氣度。

他此刻的眼神亦有些複雜,但還是按照規矩先向陸沉宣讀聖旨。

這道旨意其實很簡單,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核心內容隻有一條——讓陸沉收拾妥當,代表邊軍將士入京接受封賞,同時也請他當麵商議大齊邊軍下一步的計劃。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封聖旨都沒有問題。

入京受封是天子和朝廷對陸沉的重視,請他共商國策更是尊重他在軍事上的發言權。

畢竟定州和京城相距遙遠,光靠書信往來過於遲緩和麻煩。

陸沉麵色平靜地接過聖旨,厲良玉隨即行禮道:“下官拜見公爺。”

“厲大哥千萬彆見外。”

陸沉立刻拉著他的手臂,微笑道:“請坐。”

仆役奉上香茗,隨即恭敬告退。

陸沉看著厲良玉的麵龐,饒有興致地說道:“彆人都說我太年輕,厲大哥好像也隻比我大三歲?二十七歲的兵部侍郎,這應該是大齊曆史上頭一位。”

厲良玉聞言苦笑道:“你就彆打趣我了。就連榮國公在朝中的處境都有些艱難,更何況是我這個小小的兵部侍郎?雖說看在家父的麵子上,同僚們對我還算尊重,但也僅此而已了。”

陸沉能夠聽出他心中的苦悶,便岔開話題道:“厲叔可還安好?”

“勞你記掛,並無大礙,尤其是冰雪回京之後隨侍左右,家父的病情有所好轉。”

寒暄過後,厲良玉終於還是轉入正題,肅然道:“公爺,雖然我是傳旨欽差,但是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此事。”

聽到這句肺腑之言,陸沉心裡有所觸動,麵上卻是淡淡一笑,坦然道:“厲大哥,陛下隻是召我回京商討大事,京城又不是龍潭虎穴,不至於有危險吧?”

“龍潭虎穴應該談不上,不過——”

厲良玉稍稍一頓,神情凝重地說道:“就在我離京之後不久,右相上表乞骸骨了。”

陸沉目光微凝,右手不自覺地握緊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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