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906【兵行險著】(1 / 1)

九錫 上湯豆苗 1619 字 7天前

戰場之上,殺聲震天。

兀顏術指揮若定,心中卻湧起一陣陣不安。

這種不安和當下齊軍洶湧的攻勢無關,即便對麵的齊軍步卒數量最少在五萬人以上,而景軍隻有三萬餘步卒、三千虎豹營重騎加上四千多輕騎,兀顏術依然有足夠的自信擋住對方的衝擊。

兀顏術擔心的是齊軍主動發起進攻這種行為背後暗藏的深意。

如今他能確定一件事,齊軍在西線的敗退並非故意示弱,而是實打實地兵力不足。為了防止被滅骨地和貴由一路洞穿防線,他們隻能步步後退以空間換時間,從而將本就不夠充足的兵馬調往他處。

但是他們沒有按照兀顏術的預想去往東線藤縣一帶,反而出現在太康城附近。

換句話說,齊軍的目標不是東線擺在明處的三萬景軍,而是景軍的主力大營以及重兵保護之中的兀顏術。

這顯然不合常理,劉守光憑什麼篤定雙方在兵力差距不大的情況下,齊軍可以橫掃景軍陣地?

然而他若沒有足夠的把握,又怎敢主動出城冒險進攻?

要是這一戰齊軍敗了,他們身後的太康乃至雍丘城都將陷入不設防的狀態,景軍便可一路南下席卷靖州。

兀顏術一遍觀察著戰場局勢,一邊快速思索著。

他對劉守光做過詳細的了解,此人屬於守成之將絕非善謀之輩,要是他打定主意死守各處大城要塞,兀顏術承認要費好一番功夫才能在他手中占得便宜。

但現在劉守光主動出擊,兀顏術可以斷定這不是他本人的決定。

他不由得抬眼望著遠處齊軍中軍陣地,繼而對身邊親信說道:“叫納謀魯過來!”

“遵令!”

親信領命而去。

不多時,身軀魁梧雙臂隆起的納謀魯大步而來,行禮道:“大帥!”

“來。”

兀顏術帶著他登上瞭望車,指著齊軍的陣地問道:“你能否看出異常?”

納謀魯抬眼望去,隻見齊軍步卒擺出左中右三個方陣,正在強硬地衝擊景軍陣地。

景軍步卒采取完全相同的陣列,左右兩個方陣各有七千人,前軍則是八千銳卒,後麵是保護中軍帥旗的四千餘人,再之後是納謀魯麾下正在養精蓄銳的三千重甲騎兵。

最後方是六千步卒壓陣,四千多輕騎則在大陣兩翼伺機而動,進可奔襲齊軍陣型薄弱處,退可掩護己方重甲騎兵。

從目前的戰局來看,雙方步卒經過最初凶猛的對撞,現在逐漸進入相持態勢,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

納謀魯想了想,謹慎地說道:“大帥,齊軍實力不弱,但是相對我軍並未占據明顯的優勢。按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最後極有可能是雙方不分勝負鳴金收兵。末將認為此事不太對勁,齊軍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不會做出主動進攻的冒險決定。”

他以勇猛剽悍著稱,否則沒有能力統領虎豹營,但這不代表他是個沒腦子的莽夫,相反他稱得上心思縝密,因此極得兀顏術的器重。

“若我沒有猜錯,陸沉此刻應該就在對方中軍陣內,隻有他才能命令劉守光全力出擊。”

兀顏術雙眼微眯,冷靜地說道:“陸沉既然從定州遠道而來,他肯定將麾下兩支騎兵都帶了過來,這會多半隱藏在步卒後麵,所以齊軍步卒才攻得如此堅決。”

納謀魯信服地說道:“大帥洞若觀火,末將佩服。”

“現在說佩服還是太早了。”

兀顏術自嘲一笑,繼而道:“我想起兩年前同樣在太康城下,齊軍一部纏住貴由率領的三萬精兵,劉守光出城尋求決戰,然後陸沉率領定州軍奔襲而至,與今日狀況何其相似?目前看來,他應該是想故技重施,在關鍵時刻派那兩支精銳騎兵底定大局。”

兩年前敗在陸沉手上,兀顏術痛定思痛,收集這個年輕對手帶兵打仗的所有細節,如今他自問是當世最了解陸沉的幾人之一。

再加上去年率軍攻伐代國的曆練,兀顏術再度麵對陸沉,心裡沒有太多的畏懼。

納謀魯心中了然,恭敬地問道:“大帥,我軍該如何應對?”

兀顏術沉吟片刻,對他麵授機宜。

納謀魯退下之後,兀顏術抬眼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道:“來吧,看看究竟是你的計謀厲害,還是大景兒郎的刀槍更加鋒利。”

大風呼嘯而去,越過兩軍陣地前沿犬牙交錯搏命廝殺的戰場,吹動著齊軍陣地中央昂然屹立的旗幟。

帥旗之下,劉守光身披甲胄,神情沉肅。

他看了一會戰局的進展,轉頭說道:“王爺,這支景軍的實力果然不容小覷。”

旁邊有一位穿著輕甲、氣度威嚴的年輕人,正是大齊淮安郡王陸沉。

兀顏術猜的沒錯,陸沉並未停留在東線戰場,而是悄然來到太康城下,親自指揮這場破局之戰。

“兀顏術即便行險也不會孤注一擲,他骨子裡就是一個謹慎的人,這是他已經形成的戰術風格。表麵上他將大部分兵馬都派去東西兩線,身邊隻有三四萬人,但這些人肯定是他一手操練出來的嫡係軍隊,關鍵時刻能夠拚到血流漂杵的地步。如果你們以為他放鬆警惕就能擒賊擒王,他一定會發起最淩厲的反撲。”

陸沉麵色鎮定,不疾不徐地說道:“當然,這也是我來到這裡的原因,與其浪費兵力和他兌子,遠不如直取中軍一錘定音。”

劉守光不無擔憂地說道:“目前看來,景軍的陣型保持得很穩固,我軍不太容易鑿進去。”

“麵對這種對手,一蹴而就肯定很難,所以要有足夠的耐心。”

陸沉雙眉微挑,從容道:“兀顏術不是蠢人,兩年前他就在太康城下吃了虧,這次他應該能想到我想故技重施,這是一名合格主帥最基礎的判斷能力。換句話說,在明知我軍有後手的前提下,兀顏術沒有選擇撤回去依靠營寨堅守,反而繼續在這片廣闊的戰場上與我軍對峙,劉兄覺得這是為什麼?”

劉守光立刻反應過來,沉聲道:“他有製勝的法寶?”

“大抵如此。”

陸沉淡然一笑,緩緩道:“該讓他感受到更大的壓力了。令官。”

“卑職在!”

傳令官躬身一禮。

陸沉登上戰車,眺望著遠處的戰局,凜然道:“傳令,廣濟軍纏住敵方前軍,清徐軍和安平軍加強攻勢,務必在半個時辰之內攪亂敵軍兩翼!”

“遵令!”

傳令官大聲應下。

隨著陸沉這道簡短清晰的命令發出,戰場局勢變得更加凶殘。

廣濟軍作為靖州都督府第一軍,其實力不弱於定州鎮北軍,麵對同樣是百戰精銳的景軍前軍,他們展現出極其強悍的素質,逐漸壓製住景軍的反擊。

清徐軍和安平軍雖然失去了原先的主將,但是後繼者並未改變這兩支軍隊凶悍的底色。

隨著時間的流逝,齊軍緩慢而又堅定地向前推進。

喧囂雜亂的戰場上,嘶吼聲、咆哮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一邊是大齊靖州都督府傾儘全力拿出來的主力精銳,一邊是兀顏術耗費十餘年時間打造的嫡係雄師,在這片廣闊的戰場上發起硬碰硬的正麵決戰。

清徐軍和安平軍不負陸沉的期望,他們終於踏入景軍的兩翼陣地,廝殺愈發激烈,幾近於血流遍地。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原野。

陸沉注意著局勢的變化,當他看到清徐軍和安平軍殺入景軍兩翼陣地,毫不猶豫地說道:“傳令,飛羽軍和定北軍即刻出擊,痛擊敵軍兩翼!”

雄渾的戰鼓聲響起,緊接著猶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從齊軍大陣後方響起。

明媚的陽光中,無數精銳騎兵奔襲而至,分東西兩部掠過齊軍陣地,朝前方景軍兩翼衝殺而去!

西邊那杆將旗上書“定北”二字,李承恩手持長槍,帶著他朝夕相伴的萬餘定北騎兵高速衝鋒。

東邊則是兵力略少一些的飛羽軍,如今已貴為淮安王妃的厲冰雪親身上陣,那杆陪伴她很多年的馬槊握在手中,鼓舞著所有飛羽軍的將士們,以決然的姿態衝向景軍側翼陣地。

萬馬奔騰,鐵甲照寒光!

陸沉眺望遠方,他臉上並無得意之色,相反略顯凝重。

景軍陣中,兀顏術深吸一口氣,寒聲道:“來得好!”

他早就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場景,提前告誡過麾下眾將,因此麵對來勢洶洶的齊軍騎兵,景軍兩翼陣地並未出現慌亂和潰散的跡象,相反這些景軍銳卒依舊沉穩地抵擋著齊軍步卒的衝擊,同時外圍的士卒握緊手中的長槍,刀盾兵則豎起大盾應對齊軍騎兵拋射而來的如蝗箭雨。

兀顏術不知不覺握緊雙拳,然後下達他此生最冒險的一條軍令。

在如此緊張和鐵血的時刻,所有人都想不到,景軍最先“崩潰”的不是左右兩軍,反倒是原本能和大齊廣濟軍殺得難解難分的前軍!

刹那之間,景軍中門大開,一直奮力推進的廣濟軍就像失去堤壩阻擋的洪流,不可思議地衝向兀顏術所在的中軍陣地。

看到這一幕,兀顏術絲毫不慌,臉上反倒泛起一抹猙獰的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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