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想想,這股風吹起來,也就是這一晚的功夫。從各位大佬到現場觀眾,對著林夏一通狂吹。
那問題隻能出在那場紫禁城的音樂會上了。
中秋假期已經過去,這場音樂會還是神神秘秘的,央台非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在電視台和同步播出。
藍星的版權保護很嚴格,像音樂會這種場合,不可能有人偷偷錄像。像各種娛樂節目的彩排、飯拍版,往往都是主辦方默認,甚至親自下場才傳出來的。
央台顯然不準備搞這一手,這就讓各位好奇寶寶們難以忍受了,紛紛化身急急國王,對著央台一頓喊話。
【急急急急急急死孩子了。】
【就讓我看一眼怎麼了怎麼了!】
【我喊你一聲央媽,你給我來這套,這多見外啊?】
【就放個節目單還有照片采訪之類的有什麼用啊?這大好的流量央媽我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嗚嗚嗚。】
【到處都是吹林夏音樂會的,真有這麼誇張?】
【就這麼和你說吧,《菊花台》聽過沒,就這首歌的交響版,放在整個音樂會裡,也隻是平均水平。】
雖然看秋晚的觀眾想看音樂會有點難,但音樂會出來的聽眾回頭看秋晚就容易多了。
很多聽眾覺得還沒聽夠,一散場就火速補完了林夏的幾場秋晚表演。
聽這些去過現場的人一形容,和已知的東西有一個參照,大家立刻就懂了。
秋晚之後,《菊花台》也被吹瘋了,就這都隻是平均水平,正常音樂會得誇張成什麼樣啊?
怪不得那些大佬一個個的,都這麼不矜持。
網友們把央台已經放出的料盤了又盤,都快盤出包漿了。
比如大佬們極其誇張的采訪評價,再比如林夏指揮樂團的照片,又是幾張神圖。
一張是林夏身穿黑色的西裝長外套,看向樂團的眼神極為專注,發絲上鍍了一層燈光。
譜台上是厚厚的一本總譜,偶然風吹過,卷起一頁,是寫滿手寫標記的五線譜。
一張是背影,麵前是坐在白玉台上的華夏交響樂團和巍峨的紫禁城,右手銀色的指揮棒輕輕揚起,左手自然地放在空中,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其他幾張的拍攝效果更加自然,是她和獨奏音樂家、樂團和觀眾在互動。
最後一張是她坐在鋼琴前,垂眸彈著《彩雲追月》的照片。
【以前怎麼沒感覺林夏這麼颯,啊啊啊我死了。】
【果然,女生帥起來就沒男生什麼事了!!】
【世界已經無法阻止林夏的側顏殺了!】
【啊啊啊女鵝彈鋼琴了!好瀟灑好自信好大女主!】
這幾張圖的風格過於強烈,即使不是林夏的粉絲看了,也會稱之為神圖,甚至有人稱之為“人間扳手”。
在粉絲畫的林夏係列qq人角色卡裡,很快又加上了一張指揮,穿著剪裁考究合體的正裝,手持指揮棒,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其實林夏並沒有刻意凹造型,交響樂團的指揮天生就是一種極其強勢和極具領導力的職業。
站在上百人交響樂團麵前,想要把整個樂團帶得井井有條,還要演奏出自己的風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必須極為自信,也必須極為精準。
曾經指揮一度被認為是屬於男性的職業,那些老派的指揮家,就像暴君或者將軍一樣,在樂團擁有獨一無二的權威。
那時候的樂手幾乎也都是男人,不能接受女指揮對他們發表意見。
即使到了現代,從事古典音樂的女演奏家、女樂手越來越多。
有的交響樂團,放眼望去一大半都是女性,但女指揮家仍然屈指可數。
相比於按時上下班,工作穩定的樂手,指揮不著家是常態。
樂手手裡的幾頁分譜,到指揮手裡就是幾十頁厚厚一本總譜,一遍一遍地改,最後密密麻麻全都是標記。
而且指揮是整個樂團最忙的人,除了詮釋樂譜、排練樂團這些常規的活,像林伯山那樣獨攬大權的指揮,從樂團的人事任命到演出的錄音錄像,什麼都要他來拍板。
那時候的人不相信女性能有統籌大型樂團的領導力,更不相信女性能夠從家庭脫身出來,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在地球上,中國第一位女指揮家鄭小瑛教授曾赴美訪問安東尼婭·布裡克。
她是世界上第一位女指揮家,電影《指揮家》的原型,作為一個被收養的貧窮孤兒,她用撿回來的舊鋼琴自學音樂,抓住一切機會賺錢、學習、深造,最終站到了指揮台上。
雖然她有著極高的天分和意誌力,但她一輩子都沒能成為某個樂團的常任指揮,這也是她一生的遺憾。
當她得知在遙遠的中國,鄭小瑛的指揮事業並沒有受到歧視時,她既羨慕又欣慰,對鄭小瑛說:“你是幸運的。”
無論在現實裡,還是電影、電視劇,很多女指揮家都是一頭短發,做成一副中性帥氣的打扮,想要強調出自己“堅毅”而有領導力的一麵。
這些照片固然很A很帥,讓女孩子們看了尖叫,但也體現了女指揮家的另一種困境——如果在工作中,她們表現出女性化的一麵,或許會受到輕視。
這也和人們的刻板印象有關。
普遍認為女性隻適合指揮抒情浪漫的傳統作品,或者是簡單一些的合唱,對於那些宏大複雜的近現代作品,她們是無能為力的。
林夏沒有刻意改變自己的打扮,也沒有剪頭發,隻是為了方便活動,在排練的時候紮起來。
她始終覺得,指揮的氣勢,靠的是真才實學,而不是外表。
不過當林夏拿起指揮棒時,她才意識到,當好一個指揮究竟有多難。
拜她靈敏的耳朵所賜,她能敏銳地聽出來樂團存在的問題,但以現在樂團一團亂麻的情況,不可能胡子眉毛一把抓,隻能先抽出主線,再一點一點理清楚。
這個過程和大學軍訓有點像,從簡單到難,先歸成一個整體,再慢慢順細節。
對她來說的另一個困難,就是威望問題——從她第一天接手華交,這就是最大的考驗。
雖然她已經是頂尖的小提琴家了,但現代古典音樂裡,獨奏和合奏已經是徹徹底底的兩個工種,更何況她從來沒乾過指揮。
華交是國內最頂尖的樂團,水平很高,但這並不意味著好帶。
裡麵的每一個樂手都是名校畢業,經過層層選拔,才能考進樂團,擁有一個坐在最後排的機會,在之後的排練和演出中,還會經過一輪一輪的篩選,能留下來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每一個都不是好惹的釘子,都有自己的驕傲和演奏習慣。
林伯山無論是履曆和能力都沒得說,又在這裡待了十幾年,威望根深蒂固。
林夏完全就是一個反例,她沒有指揮經曆,又初來乍到——還是一個空降的關係戶,難保不會有人多想。
即使這些樂手都很有職業素養,不會刻意為難她,甚至還有幾個是她的粉絲,但每個人的個性放在那裡,這鍋飯就不怎麼好做。
原本廖軒的打算是等排練得差不多了再交給林夏,但林夏不願意,每個指揮對作品都有不同的理解和風格,她又不想要一個充滿濃濃林伯山味兒的音樂會。
更何況,如果不靠自己從頭開始詮釋曲譜、協調樂隊、調整總譜,和電視上那些充滿表演痕跡的假指揮有什麼區彆?
也就是起個節拍器的作用,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看到林夏堅持,林伯山很乾脆地就放手了。
樂團很忌諱有兩個大腦,現在已經定下了核心是林夏,他再插手就不好了。
於是一來就準備直接下班,給廖軒都看懵了,和林夏交代了兩句就連忙跟上。
西裝革履的林伯山邁著瀟灑的步伐,帶著他繞了個圈,來到另一個房間的窗戶上,暗搓搓地開始觀察排練室的情況。
廖軒:“……”
文藝協會的會長表示:這很難評。
這個副會長看起來不怎麼聰明,不能要了。
廖軒實在是不忍直視,見林伯山和林夏心裡都有數,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沒有林伯山這個大黑臉在,華交的樂手明顯放鬆了很多,和林夏開起了玩笑。
“小林老師,演奏‘大炮’或者‘海豚’這種名琴是什麼感覺?”
“你平時那麼忙,都怎麼練琴的啊?”
“夏夏看我!我是你的粉絲啊!!”
除了今年新招的這批樂手,以前的老團員和林夏合作過好幾次了,大家都不陌生,很快就開始敘舊。
林夏隻好打斷他們的話,要不然今天下班也聊不完。
“好了好了,這些排練完再說,大家先坐下調音吧,然後分聲部練習,半小時後合練。”
結果,林夏根本沒想到,哼哧哼哧地搞了一上午,才過了四行。
這還是曲子非常簡單的情況下。
看著樂手都不在狀態,林夏指揮棒一收,示意停下,有很多樂手還在繼續拉,顯然是一點都沒看指揮。
林夏沒說話,用指揮棒敲了敲金屬譜台,等到徹底安靜下來之後,她開始一個一個聲部挨著點名,即使再小的失誤點出來,準備給鬆弛感拉滿的樂手們上上緊箍咒。
“是因為譜麵太簡單,都在躺著拉琴了嗎?”
“弦樂的弓法,簡直是五花八門,上的上下的下,首席有對過弓法嗎?沒有?那現在開始標。”
“二提琴,好多人第八小節進晚了,在想什麼呢?就是不看指揮,也不知道數拍子嗎?”
“中間那位老師,你的音準問題有點大,你拉一個空弦我聽一下。”
這個二提因為被單獨點名,有點尷尬:“……不好意思,我剛換的新琴弦,不太穩定,我現在就重新校音。”
“中提琴,你們的聲音太響了,把一提的旋律都蓋過去了。”
聽了林夏這話,中提琴手們表示非常受傷,他們聲部是最支持林夏的,校音認真,排練認真,結果林夏還要說他們聲音太大,果然中提琴沒人愛……
大提和貝斯也沒能逃過,被林夏不客氣地說了一通。
“所有管樂,你們調音之前熱管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樂手們都沉默了,他們尷尬地互相看來看去,最後看向了雙簧管。
雙簧管手一臉無辜:看我乾嘛?我可是乖乖熱管了,而且我這樂器音也不好調啊……
管樂的聲音和溫度有關,剛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時候,大概就是室溫,二十幾度,隨著吹出的熱氣越來越多,溫度上去以後很容易越吹越高。
所以一般需要吹熱之後再調音。
林伯山在的話,他們肯定非常注意,但林夏指揮的話,稍微偷一下懶,隨便吹吹就調音也可以吧?反正聽起來也差不多。
結果沒想到,這姑娘耳朵的靈敏程度和那個黑魔王有一拚。
“還有圓號,第一個音的音準太離譜了吧,能控製一下嗎?”
關於圓號,有一個梗,就是它吹第一個音是什麼聲完全由上帝決定,雖然音準不好控製,但這差得也太遠了吧,實在是讓人聽不下去。
“長號,你們坐開一點啊,我都要給前麵的老師申請工傷保護了。”
在交響樂團裡,有個說法,短笛太尖,是魔法攻擊,小號太吵,是物理攻擊,而長號那是人身攻擊……
有時候坐的地方比較緊,長號樂手就要努力從前排人群的縫裡伸出他的號,連座位太密這種低級錯誤都能犯,這些樂手的鬆弛感真的拉滿了。
“還有定音鼓,這位老師你要是太無聊,我們可以單獨排一下《定音鼓協奏曲》最後一小節。”
打擊樂一般是最輝煌的時候當氣氛組,平時就是大段大段的休息,這位定音鼓手乾脆坐下扣起了手機。
一聽到林夏的話立刻把手機撂下了,《定音鼓協奏曲》最後一小節就是用頭撞定音鼓,雖然存在感十足,但大可不必。
雖然林夏沒有當過指揮,但她從小到大就是跟著林伯山在樂團長大的,而且她合作過的樂團太多,幾乎都是世界頂尖的樂團和指揮家。
她又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拉完自己部分就完事的性格,長年累月的觀察之下,多少也學到了幾手。
等林夏像大炮一樣叭叭輸出,挨個點名之後,樂手們瞬間已老實,這一套組合拳激活了他們腦海裡一些不算遙遠的記憶……
怎麼回事,血脈壓製也是可以繼承的嗎?
他們齊刷刷想起了被林伯山單獨提溜出來的恐懼,頓時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
都是頂尖的樂手一認真起來,排練就還算順利,也讓林夏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壓不住這幫年齡資曆個個比她大的樂手。
看到排練進入正軌,林伯山也放下心來,搬了個椅子坐下了,紮了半天馬步,真的有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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