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不缺糧食,因為有便捷的直道、四通八達的水道和隨叫隨到的役夫,所以那幾個最重要的城池裡,都有足夠的存糧。
李世民毫不猶豫地下令救災,令滎陽西邊最大的糧倉敖倉開倉放糧,通過水運和馳道運糧,儘快將糧食輸送到受災的地區。
“敖倉的糧食是夠用的,不用太擔心。”扶蘇道。
“一旦有災,人心就容易浮動。處理不好,容易生亂。”李世民不放心。
“但是黃河水災,除了開倉放糧,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呢?”扶蘇無奈道。
【水災這種事,就算到了現代,也沒什麼更好的解決方案吧?除了建大壩】
【科技樹還沒點到呢,一個都江堰,一個鄭國渠,加起來就要建幾十年】
【俺就河南的,去年不照樣被淹】
【我們安徽說什麼了?長三角泄洪專泄我們這窮地方】
不管怎麼說,賑災的命令先緊急傳下去,等命令到了滎陽就要幾天,開倉運糧又要幾天,水路還能快一點,走馳道說不定要十幾天才能送到各縣百姓手裡。
到那時候,除掉層層損耗與貪墨,不知道還能剩多少?
李世民皺眉想了想:“我親自過去賑災如何?”
“你?”扶蘇匪夷所思,“哪有國君親自去賑災的?朝廷不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嗎?”
“你看,鹹陽有你,有李斯,有魏征,出不了什麼亂子。一切就按我們定好的政策走就是了。”
“但是……”扶蘇發現他是認真的,忙道,“你才剛剛繼位……”
“我會立你為太子,你的年紀也可以監國了。”
“可是……”扶蘇覺得不妥,很不妥!
“始皇經常在外巡遊,不也沒什麼事嗎?”李世民搬出了嬴政這個例子。
“……”扶蘇默了默。
“滎陽是東西咽喉,三川郡的治所,而郡守就是李斯的兒子李由。我去那裡很安全,而且走水路也很快,一兩天就能到。”李世民笑吟吟地和他商量,“你不用擔心我。”
“非去不可嗎?”扶蘇歎道。
“你就當我也是去巡遊了,而你坐鎮鹹陽就好了。”李世民安撫他。
“那你準備帶誰去?”扶蘇盯著他問。
“我隻是去督促一下賑災,應該不用帶很多人吧?”
“你就不怕遇到什麼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李世民不以為意。
【我現在明白魏征為什麼老是懟二鳳了】
【其實也沒什麼吧,滎陽離洛陽很近,大唐的時候也常有皇帝不在朝中,而在洛陽的情況】
【這不是秦末嗎?沒那麼安穩】
【但是秦王成了扶蘇,成功繼位,改變了曆史走向,那些起義叛亂還會有嗎?】
【很難說】
【雖然我相信秦王的武力值,但是我不相信他的運氣,他好幾次帶著小貓兩三隻偷摸去探查情報,都被敵人發現過,還被人主力軍圍過】
【大冬天自己當斥候,晚上直接睡荒郊野嶺,這都能遭遇敵人,要不是蛇追老鼠,老鼠跳小夥伴臉上驚醒他們,很難想象他們就兩人要怎麼辦】
【殺出去逃唄,還能怎麼辦?又不是沒乾過】
【我想吐槽這個故事很久了,大冬天哪來的蛇,不冬眠嗎?】
【總之以身犯險是我們李二陛下常乾的事】
【這邊可沒有尉遲敬德來救駕哦,您可悠著點】
【陛下你好歹帶個高手貼身保護吧,這秦末一鍋粥,武德可太充沛了,沒必要非冒這個險】
李世民真心覺得沒什麼危險,他是去賑災的呀,又不是去打仗,能有什麼事呢?
所以他迅速把手裡的事處理完,把李斯和馮家父子召過來,把這個想法一說,得到了一反對,兩棄權的結果。
“陛下才剛剛繼位,就算要巡遊,也至少要等到明年吧?況且舉辦太子的冊封典禮,也需要時間準備,選定良辰吉日,才可昭告天地……”這個侃侃而談的是馮劫。
想反對但是沒有反對權的李斯隻能悄悄點頭,作出為難的表情。
“公子以為呢?”李斯試圖讓扶蘇表示反對。
“陛下要去便去好了。”扶蘇縱容道,“注意安危便是。”
李斯驚訝的目光在扶蘇和李世民之間逡巡,仿佛在透過密不透風的繭,去看裡麵包裹的真實。
——可惜是看不到的,他隻能猜測。
“冊封典禮以後再補上。我不在的時候,鹹陽諸事都交到公子手裡,莫要看他年紀小就輕忽怠慢。”李世民認真交代。
“臣等謹記。”馮去疾應下,拉住了一臉不讚同的馮劫。
他好像還有一肚子話要說,卻被自家父親堵住了,鬱悶地聽著李世民繼續囑咐事宜,直到出了殿門,才抱怨道:“父親為何攔我?”
“陛下雖年輕,然聰明果決,動如雷霆,他想做的事,就讓他去做好了,何必非要阻攔呢?”馮去疾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可是朝局還不穩定啊。國不可一日無君……”
“先帝在時,也時常東巡,不在鹹陽,未見生亂。”
“那怎麼一樣?”馮劫脫口而出。
“哪裡不一樣?”馮去疾靜靜地看著他。
“先帝十三繼位,二十二親政,乾綱獨斷,不怒自威,而後一統六國,才開始巡遊,即便如此也遇到過刺殺……何況陛下剛剛繼位,怎麼能這樣由著他去犯險呢?明知不可為而任君為之,是我們做臣子的失職啊。”馮劫很著急。
“滎陽自古是大秦重地,交通要道,駐紮的兵力不少,約有兩三萬。再加上丞相之子守著,丞相都不急,你急什麼?”馮去疾和緩地勸道。
“丞相居然也不勸勸陛下,萬一出了事,他們父子都得受牽連。”
“你都明白的道理,難道丞相不明白嗎?”馮去疾微微一笑。
馮劫猶自不甘,悶悶不樂。
此時的丞相李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陛下真的要往滎陽去?”
“對。怎麼了?”李世民笑問。
“滎陽如今是我兒李由駐守,我怕他有所疏漏……”
“丞相做事周到,想必令郎這個郡守做得也不差,我正好順路去看看。不是什麼大事,丞相彆緊張。”李世民笑眯眯。
【好家夥,四不兩直】
【李斯又汗流浹背了,怎麼什麼事都讓他遇上了】
【要是有電話的話,他馬上一個電話就甩過去了:喂兒子,大boss要下鄉調研了!可得做好準備!】
【李由這小夥還是有幾分本事的,就是本事不大,打不過劉邦項羽的聯軍,後來被曹參殺了】
【我查了一下,李由還娶了公主!那他是扶蘇妹夫啊!】
李斯怎麼能不緊張?
他本來就已經算戴罪立功了,不屬於李世民嫡係,最近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什麼差錯。
就算心裡千折百回,表麵上也穩穩當當,儘量不惹李世民不高興,也沒有詢問任何出格的問題。
不管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都當沒看到;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都當沒聽到。
矜矜業業,勤勤懇懇,陛下說啥就是啥,讓乾啥就乾啥。
誰知道一個黃河水患,會導致這位神秘莫測的大秦皇帝陛下,突發奇想,決定親自跑去監督賑災呢?
又不是天塌了,賑災而已,誰不能去?皇帝陛下去到底想乾什麼呢?
李斯越想越覺得不安,但他卻沒有任何辦法。
“我明日就出發,丞相可有什麼話要帶給令郎?”李世民興致勃勃。
“……無非令行禁止四個字罷了。”李斯道,“新律尚未實行,犬子行事仍照舊法,若有不當之處,還望陛下海涵。”
“新的律法雖未頒布,但大赦天下、廢除苛捐和免稅一年的政令可已經傳達下去了。”李世民意味深長地笑道,“不知道三川郡實施得怎麼樣了?我很好奇。”
【彆好奇了,李斯要睡不著了】
【他肯定以為你要槍打出頭鳥,拿李由立威】
【在這個新舊交接的關鍵時期,又有黃河水患,隻要想辦李由,有一百種理由】
【二鳳還是很寬仁的,不會隨便找借口殺人的啦,又不是老朱,動不動剝皮揎草】
【為李由默哀三秒,希望他彆落下什麼大的把柄被二鳳抓住】
李斯心情沉重,無法言說,隻能默然離去。
扶蘇寫詔書的時候,對李世民道:“你要不要模仿我的筆跡?”
“李由和公主會認出來嗎?”
“倒是未必,我們沒那麼親近。隻是像一些,更妥當。”
“你的字寫得很好。其實我觀察了很久了。”李世民笑笑,隨即在紙上模仿了一下,挑眉道,“如何?”
扶蘇定神看去,不由啞然。絹與紙上的字體頗為相像,端雅秀整,仿佛一個模子印刷出來的,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分彆了。
“你什麼時候學的?”
“天天看,還有看不會的?”李世民隨口道,“而且現成的模板就在麵前,仿照一下有什麼難的?”
“那你還嚇唬李斯?”扶蘇疑惑,“你也不怕他把消息傳出去?”
“傳出去就等於找死了,李斯還是很惜命的。”李世民蓋上玉璽,等墨跡和印章乾了,收起帛書,“我準備以天使的名義從渭河走水路到滎陽,隻要有驛站,我就會傳訊回來。你不用擔心。”
“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喜歡冒險的君主。”扶蘇無可奈何,“那你得準備好新的符傳,一路小心,及時傳訊,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嗯嗯。”
李世民連連點頭,答應得好好的,準備得妥妥的,結果出發第二天,就和鹹陽失聯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遇到了什麼人,為什麼失聯。
鹹陽的天這才是真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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