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澤堂。
茶香嫋嫋中。
老夫人合上了茶盞。
“楚大夫,今年可有安排?”
如今尚才冬月,還未到臘月,楚大夫雖不解,為何有此一問,但想到大姑娘退婚一事,也能理解薑家多事之秋。
老夫人往年對大姑娘又疼愛有加,隻怕是牽掛大姑娘身體。
他也沒多想。
福了一禮。
誠懇道。
“老夫人放心,老朽自然同往年一樣,留在府中過年。”
老夫人喝了口茶水。
笑了笑,示意身後的張嬤嬤。
嬤嬤悄無聲息的點了點頭,手中拿著木盒上前兩步。
木盒打開,裡麵擺放著整整齊齊的銀錠。
隻上麵一層,就有一百兩之多。
“老夫人是何意?”
“楚大夫,你在府中坐診多年,為此耽擱了許多回家團圓的機會,這是老身的一點心意,如今趁著老身今年身體硬朗,府中也沒有小病小災的,今年就讓你回自己府上過個團圓年,年關後再來當值即可。”
楚大夫低垂著頭,心思百轉,已經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這是讓他回家,彆摻和薑府的事了。
看來,下人們傳的老夫人讓大姑娘去莊子並非空穴來風。
“怎麼?楚大夫不惦記家中?”
老夫人看楚大夫半晌不說話,到底開了口。
楚大夫頭垂的更低了。
“老朽自然惦記,那就謝老夫人體恤。”
雙手接過木盒,轉身出了福澤堂。
楚大夫走出福澤堂,距離府門一步之遙時,歎息一聲,又轉身拐去了楓景苑。
大姑娘往日對他也算尊敬,況且,他還記得第一次去給大姑娘看診時,大姑娘問他可用膳了,還給他準備了清粥。
知曉他有個小女兒,每次楓景苑做了吃食都要送去一份。
如今,也算是還了這份恩情。
楓景苑裡,薑九笙燒退了,但是人還未醒。
翠竹看到楚大夫,連忙迎了過來。
“楚大夫,小姐燒退了,怎麼還沒醒?”
楚大夫診了診脈。
倒是大好了不少。
“不必過於擔心,隻要沒燒就無事了,這幾日你們多給大姑娘排解排解。”
“老夫這兩日要回府了,恐不在府上,你們小心著些,尤其是飲食這塊,多上上心。”
隨後又補充道。
“真有什麼事,就去百草堂找我。”
翠竹謝過楚大夫,親自送人出了門。
楚大夫回頭看了一眼薑家的府宅,但願他的提醒她們能重視些。
薑九笙醒來的時候,正是辰時。
陽光有些微的暖意。
“小姐醒了,奴婢給您倒杯水來。”
翠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院落裡,顯得格外響亮。
廊下幾個丫鬟全都湧了進來。
夾著冷冽的寒風一起。
幾人因為身上沾了寒氣,等了好一會兒才湊上前來。
“小姐,你可醒了,昨夜燒的可厲害了,說起來林嬤嬤那老貨,可真是看人下菜碟,往日也不見她敢如此,昨夜竟然攔著婢子不讓婢子去外院請府醫,要不是夫人出手,怕是都請不來。”
石蕊有些憤憤不平。
薑九笙眼神微眯。
林嬤嬤到底是下人,給她底氣的,分明是她祖母。
不過也無妨了,她如今是泥菩薩過江,就算是一個下人,也能輕易欺辱她。
至於母親有兩個哥哥照看,隻要自己離了家,總也再無人拿此事說事了。
“小姐,崔氏來人了,崔家老夫人正往咱們院裡來了。”
碧桃扶著門框,極其高興。
外祖母也來了啊。
“扶我起來更衣。”
薑九笙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道響亮且溫柔的聲音。
“自家人哪裡需要如此見外,讓外祖母瞧瞧,可是受委屈了。”
腳步聲漸近,一個雍容華貴的老夫人急切的走了進來。
“此事與你無關,你母親都同外祖母說了,你且安心養病,況且,你兩個表哥都還沒娶妻,沒必要肥水流了外人田。”
薑九笙沒作聲。
她很感激外祖母的援手。
但是她如今名聲,崔家表哥就算娶了她,也不過再多連累一個人罷了,舅母心中定然膈應,與母親外祖母都無益處。
況且她對表哥也沒有那層意思。
“外祖母,不必為笙兒做什麼,去莊子上,我是願意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伴雲踏月,誰也不拖累,您彆因為我同舅母生了嫌隙。”
崔老夫人一怔。
微微扭過頭去。
她昨晚想了一夜,今早剛跟大兒媳婦吵了一架。
她這個外孫女啊。
“這事你不必管。”
崔老夫人深吸了口氣,已然在心裡做了取舍。
薑九笙拉著崔老夫人的手,總是不放。
“外祖母,笙兒感念,但是我對表哥並無情愛。”
“況且笙兒也還沒走到絕路。”
崔老夫人一噎。
也明白,笙兒是真的不想讓她為此同媳婦生了嫌隙。
她沒有以退為進。
心疼又添了兩分。
“你放心,你若是真去了莊子,外祖母也定然讓你吃穿無憂。”
薑九笙笑了笑。
“那此事就要拜托外祖母了。”
崔老夫人點了點薑九笙的額頭。
雖說如此,她還是要同薑老夫人說說的。
兩人說了會兒話,見薑九笙有些疲倦,就起身往福澤堂而去。
“老姐姐,聽笙兒娘說,你要把笙兒送到彆莊?”
崔老夫人暖場的話都沒有,上來直接直奔主題,可見對此事的不滿。
薑老夫人原本還想搪塞一二。
但是想到此事她們早晚知道,況且,她自認為她做的已經算是顧念了祖孫情意了。
“淑婉啊,你也彆怪我,若是此事發生在你們崔氏你又當如何?你也彆說,我不該送她去莊上,不送她,那我這剩下的孫女又該如何是好?”
“哼……”
崔老夫人冷哼一聲。
若是是她崔家的姑娘,她定然是要帶著棺材找上門去,不說個所以然來,就想將汙水灑在她家姑娘身上,想也彆想。
大不了撕破臉皮來,她也絕不會讓九笙打落牙齒和血吞。
“若是在崔家,不會退婚,就是退婚,汙水也絕不可能由崔家的女兒背。”
“說的輕巧,你不是我,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薑家。”
“不過是為了薑家的臉麵,臉麵比自己的孫女重要?前程可以掙,臉麵亦可以掙,可是祖孫之情可是傷一次少一分。”
薑老夫人轉了轉手中的茶盞。
沒再說話,九笙是不能留了。
送莊子上本就是托詞。
如今她正好生病,倒是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祖孫之情,也要活著才能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