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但我心中這莫名其妙的自卑感,是怎麼回事
郡城外。
入城者甚眾,秩序井然。
牛車於其中,不算太過特殊。
在楚漢仙朝晃蕩快兩個月,這是秦墨矩頭次抵近郡城所在。
掀開尺許窗帷,觀郡城一角,衝擊感撲麵而來。
最直觀的感覺——
楚漢是世俗和修仙界融合的產物,亦是秦墨矩幻想中,未來秦武的樣貌。
兩相對比,差距大到他不想說話,眼裡的羨慕,卻是遮掩不住的。
霍休下車馭牛,當做沒看到陛下的眼神。
“陛下,要按老臣說,算是各有千秋。”
“此話怎講?”
“地兒是好的,但人嘛……”霍休朝某處隱晦瞥了眼,束音成線道,“秦武的人,那就是人,不似這般隻有軀殼,魂都賣與他人了。”
秦墨矩知道霍休說的是朝拜者。
之前他未覺有何不妥。
畢竟楚漢走在了秦武的前頭。
說不定到那時候,於各地修葺仙廟,秦武子民朝拜秦武皇帝,亦是不可或缺的一個過程。
但前幾日十數萬裡所見,尤其是北洲郡城外專有一城門,供朝拜者行走後,不對勁的感覺油然而生。
“楚漢如此,必有所圖啊……”
秦墨矩雙眼微眯,憶及之前歸墟門提供的消息,言出法隨、一言成讖八個字,浮現腦海。
“莫非與此有關?”
正待琢磨,霍休聲音輕輕響起。
“陛下,馬上要入城了,還請恕老臣不敬之罪。”
“無妨,出門在外,便宜行事。”
秦墨矩應了聲,躺在厚厚的褥子裡,閉眼裝睡。
二人已製定完備的計劃,此番入城,當不在話下。
“萬一不行,以霍休的能耐,逃脫不是問題……”
拉車的牛哞了一聲,牛車緩緩停下。
城門守衛懶洋洋的聲音響起。
“進城何為?”
“好教官爺知曉,帶兄弟入城看病。”
“掀開瞧瞧。”
車帷掀開,光線射入,似覺不舒服,秦墨矩眼皮緊了緊。
“果然是個病秧子……”
隨著車帷放下,秦墨矩微微鬆了口氣。
馬上就要進城,他神魂有些恍惚。
“朕堂堂一國之主,於此受傷受辱,徐保兒,你可彆死朕前頭啊……”
還在暢想報仇的場麵,守衛再度開口。
“但你說你倆兄弟?”
“呃,如假包換……”
“親的?”
“是,是,一,一母同胎。”
聽著霍休顫抖的聲音,秦墨矩險些樂出來。
“朕不在乎,他倒在乎得緊……”
不過想想霍休素來在自己麵前謹小慎微,他也能理解。
“我看倒像是父子!”
秦墨矩臉上的笑意,漸漸沒了。
霍休的聲音,明顯也慌了起來。
“官爺,這,這從何說起……”
“明知故問!”守衛聲音嚴厲起來,“未曾朝拜仙皇陛下,便行父子綱常,逾矩須苛重稅,伱們這些賤民如何想的,我能不知道?”
霍休腦仁兒都聽岔劈了。
半晌才回過味來,人卻更懵。
父親帶兒子看病之前,還得先去朝拜那狗日的仙皇?
“否則,便是違反了綱常……”
你他娘楚漢仙朝的綱常,是這樣算的?!
這也就罷了!
我不管你的父子,但我要管我的君臣啊!
“叫聲兄弟,老夫都誠惶誠恐……”
好家夥,你硬給改成父子!
“真要論父子,那也是陛下為父,倒不是什麼尊卑,而是他比我大六七十!”
深吸口氣,霍休一揖到底。
“不敢蒙騙官爺,我二人真是兄弟關係!”
“你若真堅持的話,”守衛樂嗬嗬道,“我拒絕你入城。”
霍休耳朵動了動,似有金口玉言入耳。
他表情抽搐幾下,再躬身開口。
“不敢蒙騙官爺,我二人真是父,父子關係……”
“你他媽就欠操!”守衛臉色一冷,喝道,“入城費,十金!”
十金出。
君臣雙雙如遭雷劈。
“這,這麼貴的嗎?”
“違反綱常,罰百倍!”
霍休踉蹌幾步,下意識回頭看牛車。
寂靜少頃,車內傳來貧窮的聲音。
“我不看了,走吧。”
目送牛車遠去,守衛不屑嗤笑,繼續為仙皇陛下鎮守一方。
一路緩行。
二人沉默。
君王忍辱。
老臣負重。
忍辱負重後的二人,卻倒在了散發惡臭的金銀之下。
“陛下,都是老臣的錯……”
“與你何乾,隻是沒料到楚漢綱常顛覆,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
“你平日外出,都不帶盤纏的?”
老臣剛還看了眼牛車裡的陛下呢!
霍休摸摸鼻子,慚愧道:“此次出行匆忙,忘了。”
“日後須記得……”秦墨矩也說不下去了,轉而道,“出門辦事,不像在家裡,朕以為,沈青雲那種做派,亦不失為妙法。”
十金都摸不出的陛下啊,您也真敢開口!
霍休不想繼續這個折辱主上的話題了,問道:“陛下,眼下如何是好?”
秦墨矩也沉默了。
“大計當前,結果城門都進不去……”
想了想,他唏噓道:“朕記得百裡外還有一處聚集地,便去那裡想想辦法吧。”
牛車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來的時候,二人腦子裡都是這回要乾把大的。
回的時候,腦子裡全是首富外孫的身影。
“有小沈在,不至於連城門都進不去吧……”
徐家族地。
羅永辭彆徐保兒,彙通和徐家族老商談完的沈青雲,以及委派給沈青雲當狗腿的徐盛後,準備離開。
終於要走了啊!
徐邵洋恨不得點兩盤炮仗送瘟神,忙道:“徐某送兩位大人回伎女閣。”
“嗬嗬,不去伎女閣,”羅永看向沈青雲,“兄弟,我記得還有一人?”
沈青雲點點頭:“是嬉園競技道場的陳前輩。”
“那便去找他。”
徐邵洋一個激靈,忙道:“好教兩位大人知曉,此去怕會空手而回。”
“怎說?”
“陳前……陳鐵得罪沈公子,昨日就被陳家家法處置,如今不死,也是重傷不治了。”
羅永臉色一變,哼哼道:“我兄弟點名要的人,也敢動?”
沈青雲也關切道:“陳前輩敢闖敢拚,何至於死?永哥,不如我去探望一下……”
“卻也懶得跑,”羅永沉吟少頃,手一攤,玉瓶現,“將此丹給那個陳鐵,一個時辰後,讓他來伎女閣。”
徐邵洋接過玉瓶,心中好奇,也不敢問,領命走人。
一個時辰後。
隻剩一口氣的陳鐵,生龍活虎奔向伎女閣。
與他同時傳出來的,還有八卦生生丹五字。
徐家眾族老的魂兒,都被這五字震了出來。
“確定是八卦生生丹?”
徐邵洋苦道:“不敢有假,我去時,陳家都要埋人了,結果丹藥入口,一刻鐘還魂,半個時辰痊愈……”
族老們神魂恍惚。
“八卦生生丹啊……”
“五境之下的聖藥!”
“擎天宗的底蘊,這,這般可怕的嗎?”
“卻也想得通,彆忘了擎天宗太上,是何身份……”
……
吐槽半晌,眾族老漸漸沉默,表情也悻悻起來。
徐邵洋見狀,都不敢呆了,溜牆角跑出大廳,這才顫抖吸了口氣。
若徐保兒服下此丹,長則三月,短則半月,傷情痊愈!
“八卦生生丹,送陌生人跟沒的一樣,卻沒想到送我家家主?”
羅永的最後一記敲打,為雙方的合作上了最後一道,也是最牢固的一道保險。
得知此事後,徐保兒恍惚。
恍惚間,那張和自己相談甚歡的胖臉,憑空又鍍上了一層高高在上的光輝。
沉默良久後,他熄了閉關療傷的心。
“那位沈公子所言的合作,且詳細說說。”
伎女閣。
羅、沈、揚三人圍坐。
徐盛隨侍一旁。
見陳鐵趕來,徐盛趕緊招手。
“徐哥,這……”
“莫言,莫動。”
陳鐵剛要依言行事,想到了身旁這貨前兩天對自己做過什麼。
“我他媽再聽你的,我是那個!”
如是想著,他畏畏縮縮上前,麵對羅永和沈青雲,跪倒在地。
“兩位大人救命之恩,小的永世難忘,今生願做,做牛做馬……”
見羅永沒有表示,沈青雲起身扶人。
“陳前輩,如今都是自己人了,晚輩有啥就說啥。”
陳鐵惶恐道:“公,公子折煞小的,叫,叫我小鐵子就,就成。”
這名兒我可不敢叫!
沈青雲笑了笑。
“在商言商,兩位隻是差了個誠字,所以都是小事,改之即可,如今大勢當前,望兩位知恥而後勇,與我等一起努力,打出一片嶄新的天下……”
洋洋灑灑百餘字,便讓陳鐵涕泗橫流,感動得無以複加。
徐盛在旁,感同身受。
“明明我等先犯,他不計前嫌,甚至,對我二人都有救命之恩……”
再和族人作為一對比,人情冷暖,傻子都能體會到。
更何況,還有嶄新的天下,等待他們去創造。
如是想著,徐盛卑微的身影也走上前來,融入圈子。
觀察二人片刻,羅永暗自點頭,起身離去。
於伎女閣閒逛之餘,他也在不斷思索。
“青雲兄弟此舉,怕是圖謀甚大啊……”
兄弟未曾明言,他也能察覺自己的出現,壞了兄弟的計劃。
好在一番操作,得以彌補。
“路變了,青雲兄弟的目標,是否也……”
回憶徐家大廳內沈青雲的神態變化,他總有些心神不寧。
“若青雲兄弟之前的目的是殺徐保兒,那此事之後,又會以何為目標?”
無線絲?
聲聲不息機?
留影石?
“靠這些東西,又能做出什麼更為驚天動地的舉……誒?”
眯眼遠眺,有一男人,鬼鬼祟祟朝這邊走來。
羅永隻覺眼熟,細細一觀……
“我日,是那位集騷浪媚於大成者!”
甩了自己一嘴巴子,他黑著臉跑了。
“我也是賤,還細細……嗯?”
羅永腳下猛地一頓,在無線絲、聲聲不息機和留影石後麵,又加了個……呂老師。
“嘶,這破壞力不就來了嗎?”
我兄弟這是要整個大的啊!
“好期待好期待……”
咋舌一番,羅永樂得扭起了屁股。
這邊剛送走二人,沈青雲又迎來唐林。
唐林認真凝視沈哥。
“本以為至少能在沈哥眼裡,看到哪怕一絲愧疚……”
愧疚沒有。
他發現了讚賞。
“我的氣運之子啊,您若是讚美我能屈能伸,我高低還能接受啊!”
就怕你讚我跳得好!
一時間,唐林道心都有了崩碎之趨勢。
如此一來,事兒就不好辦了啊。
他暗歎口氣,準備換個法子。
未等沈青雲開口,他猛地湊近,低聲道:“東西呢?”
沈青雲愣住:“什,什麼東西……”
“那勞什子留影石!”
“啊,在這兒。”
唐林低頭一瞅:“新的?”
“全新,未拆封……”
“我要舊的。”
沈青雲苦道:“怕是要不過來。”
“沈哥,憑你三寸不爛之舌……”
沈青雲正色道:“唐哥無需憂慮,說不定還是好事。”
唐林眼淚都下來了。
“跳一跳我都忍了,那狗日的還給留了下來,口味這麼重的嗎?”
“呃,”沈青雲想了想,“這位永哥,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嗬嗬,再如何了得,能和沈哥你……誒?”唐林這才想起三位長老的重托,放下私事,問道,“是何來頭?”
“擎天宗。”
噗!
唐林噴了沈青雲一胸口,愣了半晌,拔腿就跑。
半晌又跑了回來,看樣子更悲憤了。
“所以,擎天宗的人,口味就能這麼重嗎?”
唐哥,你就慶幸現在沒有朋友圈吧!
沈青雲注視壯士的背影,行注目禮,稍時悻悻。
“但說不定,馬上就有了呢……”
唐林帶回得消息,把歸墟門的壯士們,震得一個個跳起了科目三。
無線門這邊兒,還是在走過楊迪拜訪徐邵洋→徐邵洋說你發了→楊迪問發從何來→徐邵洋暴露羅永身份→楊迪告知希仁→希仁告知江大橋這樣蜿蜒曲折的路後,於次日得知的。
周長老當場表示:“老夫閉個關先。”
說完搖搖晃晃走人。
江大橋不想在眾弟子麵前丟臉,淡淡道:“此事早我已得知,隻是告訴沒你們。”
還是副堂主穩得住!
眾弟子心裡鬆了口氣,告辭離去。
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麵麵相覷。
“什麼是早我已得知啊?”
“告訴沒你們?”
“感覺副堂主的牙齒和舌頭,好像在打架啊……”
“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那種!”
……
耗時三個時辰,勉強接受沈青雲再再次開大後,江大橋跑去找沈青雲。
“沈師弟?”楊迪忙得頭也不回,“副堂主可以去伎女閣看看,方才聽說他去那邊拍什麼喂落個。”
江大橋轉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張偉師弟,可曾對無線門有過一絲掛念?”
伎女閣。
沈青雲初來,便有置身花海之感。
但在甄姐姐等人看來,沈青雲這是來鬨海的。
“哎呀,青雲怎不帶麵紗了?”
“姐妹們,場子得炸啊!”
“有一個算一個,趕緊做好準備,等青雲進來,門窗全堵上……”
“不能放一個伎女進來!”
……
羅永一邊和遠方的伎女們打招呼,一邊唏噓。
“沒想到,我居然喜歡上了這裡。”
沈青雲笑道:“世間紅塵,便是桌上百味,足夠慢品的。”
“兄弟也是過來人啊,”羅永樂道,“成婚了?”
沈青雲樂了。
“這話應該我問才是,話說永哥來楚漢,是有要事?若需我幫忙,儘管開口。”
羅永一下子就不開心了,想了想道:“實不相瞞,我此來便是尋道侶的,可惜……一無所成!”
還真是……被江陸師兄言中了?
沈青雲摸摸鼻子,好奇問道:“永哥為何要來此地尋道侶?”
我也想知道田長老怎麼想的!
羅永搖頭歎道:“咱不是說大話,要按我這標準,哪兒找不到道侶,嘿!奇了,楚漢仙朝,還真就找不到一個!”
“為何如此?”
“仙朝所屬女修,”羅永放低聲音,“皆以入宮伺候仙皇為榮。”
沈青雲聞言,心中一動。
“秋雲宗的秋落水,可不是這樣說的……”
之前審訊太尉府韓露時,他就知秋雲宗去秦武,背後有楚漢仙朝的影子。
“但無線門門主,卻也有道侶……”
思慮少頃,他找到了關鍵所在。
“仙朝之外的女修,應該不是這般。”
所以我更奇怪,田長老為何非要我在楚漢仙朝內找道侶!
羅永暗歎口氣,擺擺手:“莫提這些不開心的……誒?那些伎女衝過來了,哈哈,真是太熱情……”
沈青雲掃了眼,頓時激靈,拉起羅永就跑。
“兄弟兄弟,不至於,我應付得來……”
“哪怕是為未來的嫂子故,永哥你也要守身如玉啊!”
……
二人跑進甄姐姐所在大殿,便見眾伎女化身力士,櫃子椅子桌子推得飛起。
咣咣咚咚一陣,大殿門窗堵得嚴嚴實實。
“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給我留……”
“永哥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羅永環顧一圈兒,好奇道,“怎未見那個……呂老師?”
這什麼人啊!
眾伎女傻了。
“沒想到唐哥的頭號鐵粉,這就出現了……”
沈青雲摸摸鼻子,掏出留影石。
“來來來,諸位姐姐,咱跳幾支舞,我這給你們錄上。”
“青雲,這是何物?什麼叫錄?”
“問那麼多作甚,若能幫到青雲,彆說跳,就是……”
嗯?
羅永恍惚間,似乎聽到了一個虎狼之詞。
回過神,隻看到殿中幾朵花開始綻放。
而沈青雲兄弟單臂提著留影石,忽高忽低,忽進忽退,或橫移,或跟隨,或突入,或猛搖,偶爾還配合花朵們轉圈圈……
甚至還飛空而上,行俯視之舉。
回想自己幾十年留影的動作,就一招——朝臉上懟。
“搞不懂歸搞不懂,”羅永蹙眉呢喃,“但我心中這莫名其妙的自卑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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