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
燈火通明。
柳高升正繪聲繪色講述今日戒葷互助會的景象。
聽完，霍休一口奶茶就噴了出來，愕然道：“跑人家戒葷互助會去，去送肉吃？”
“哈哈哈，”柳高升興奮道，“大人都沒想到吧，這招就叫釜底抽薪，直搗黃龍，見縫插針……”
沈青雲謙虛道：“屬下其實沒做什麼，正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老夫可沒誇你，你謙虛個什麼勁兒！
“好了好了，”霍休忙擺手，輕咳道，“小沈辦事，老夫是放心的，此事不必再稟報，另外……小沈，你給豬王前輩介紹過老夫嗎？”
龐博瞥了眼霍休，看向沈青雲道：“青雲，還有我。”
兩位大人問這個？
沈青雲心中一動，正色道：“未得大人允許，屬下怎敢輕易泄露重要情報……難道豬王前輩猜出來了？”
那倒沒有！
倆大人心裡舒服了不少，霍休又叮囑眾小幾句，起身離去。
龐博笑嘻嘻的不想走，見眾小目光叵測，他板著臉道：“你們下午剛走，老大人就提心吊膽的，深怕你們出事兒，所以……”
“龐指揮使，所以什麼？”
“明日還去？”
“互助會的人說，事貴在持之以恒……”
“敢情好，”龐博大喜，“帶我一個。”
沈青雲怔道：“帶？”
“就是保護你們，”龐博環顧眾小，眯眼道，“你們不會以為，我沒這個實力吧？”
我倒沒所謂，多雙筷子多張嘴的事兒。
沈青雲正要應下，真·唐闊一行呼啦啦湧上。
“沈哥，帶上我們啊！”
“什麼什麼就帶上了，玩兒啊！”柳高升給攔了下來，“我們是去辦正事的！”
唐闊一本正經道：“就是正事，我等才想著儘一份力。”
“嘿嘿，”柳高升笑嘻嘻道，“這理由說服不了我……們。”
“我們是堅定不移的葷黨！”唐闊右拳舉高，“誓死捍衛葷黨榮光，是吾輩之使命！”
柳高升一個戰術後仰，上下打量唐闊。
“之前沒看出來，唐老弟除了能幫人找機緣，還好這口啊。”
你他媽不提這事兒，我都想忘了的！
唐闊暗暗磨牙。
但轉念一想，這狗日的，乾嘛此事提這個？
思忖少頃，他心中一動，恍然了。
“怕是想趁機敲詐，讓我也幫他弄份機緣？”
太狗了！
壓下怒意，他笑道：“說不定二者還有關連呢。”
“怎說？”
“肉吃得越多，越能找到好機緣！”
柳高升重重按住唐闊的肩膀，肅容道：“老弟你說服我了，沈哥，算上他們？”
沈青雲笑著點點頭，隨後就見柳高升摟著唐闊的肩膀，跑一旁說小話去了。
“沈哥，”杜奎低聲問道，“明日還要去？”
“貴在持之以恒嘛，”沈青雲摸摸鼻子，一拍腦袋，“小店拿的菜品怕是不夠了，來來來，列位幫個手，咱整幾個硬菜……麻衣兄，大事為重，莫要偷嘴啊！”
麻衣聞言，剛冒出的歹念，瞬間消弭。
霍休和三洗坐房簷下，一邊看眾小埋鍋做菜，一邊喝奶茶。
“三洗道友，可看出些什麼？”
三洗散人搖搖頭，笑道：“看似玩鬨而已。”
問的就是小沈如此行事背後的目的啊……
見三洗不言，霍休無語，轉而問道：“道友之前，可來過金相宗疆域？”
“距離不遠，自然來過……”三洗回憶少頃，唏噓道，“當時，還曾和金相老祖有過一麵之緣……”
霍休就聽不得一麵之緣，從三洗散人口中道出。
將腦海中的秋風不好趕走，霍休笑眯眯道：“想必道友頗有收獲？”
“收獲確實大，”三洗笑道，“一滴精血換一條命。”
霍休動容道：“救命之恩？”
“非要這麼說的話……”三洗琢磨道，“他饒老夫一命，也算是救命之恩吧。”
老夫先捋捋。
“金相老祖問三洗要精血，三洗不給，老祖威脅不給就殺，三洗給……”
霍休瞪眼，良久才驚道：“不是，人都不吃靈獸的啊！”
“但沒說不殺沒有自知之明的靈獸嘛，”三洗悻悻道，“好在此番不是真身……”
“不對吧，”霍休狐疑，“那位修為奇高，能看不出道友的化形？”
彆說他，如今的我，連我爹我娘都不認識你信不信！
“老夫的化形之術，自然不一般，”三洗給滑了過去，此刻他也明白了霍休的心思，便道，“老夫於此並無知交好友，明日出去打聽打聽絕淵之事。”
見三洗知趣，霍休拱手笑道：“有勞三洗道友了。”
“應有之理。”
喝完奶茶，三洗告退。
霍休繼續看沈青雲炒菜。
“扭轉風氣是次，那小沈到底要搞什麼……”
熬了小半個通宵，眾小收工。
翌日天未亮，眾小集合，齊整站在沈青雲房門口。
吱呀一聲……
“沈哥早！”
沈青雲嚇了一跳，乾笑道：“不著急不著急，互助會都下午……”
“沈哥，”柳高升忙道，“剛我打聽了，互助會上下午各一場，咱不能厚此薄彼，如此不利於團結。”
“柳兄說的是，”沈青雲比比大拇指，手掌一揮，“先去過個素早，再去互助會幫扶，走起。”
結果眾人剛到互助會門口，就見毛求賢跟蔫茄子似的站在門口，被昨天守門的仨兒叼。
“這什麼情況？”
沈青雲不敢亂動，側耳偷聽。
“年紀輕輕的，吃什麼靈獸！”
“吃靈獸肉也就罷了，還吃霸王餐？”
“被逮著了還敢跑？”
“怎不跑了？嘿嘿，是不是被禁葷符束縛，心裡難受得不行？”
禁葷符？
眾小麵麵相覷。
“昨兒沒聽說這玩意兒啊。”
“還用說，咱態度端正，主動投案，而且又是沈哥帶隊……嘖，說起來昨兒他仨兒沒給我們奉茶，都算沈哥發揮失常呢。”
誰在陰陽我？
哦，柳兄啊，那沒事兒了。
沈青雲思忖少頃，感覺暴露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吃靈獸肉這種事兒，怎就求賢公子一人被抓？”
想想確實也古怪，他便邁步上前，道揖笑道：“三位道友，我們又來了。”
仨兒扭頭一瞧，倒吸一口涼氣。
“人……多了不少啊。”
毛求賢則傻傻瞪著沈青雲。
“乖乖，沈哥也被抓了？”
沈青雲唏噓道：“昨日互助會，吾等受益良多，這不回去就又找了些誌同道合者，一同前來接受生理上的改造，精神上的淨化。”
仨兒扭頭瞪毛求賢。
“聽聽，看看，你是被抓，人家是主動前來！”
“這是怎樣的思想高度！”
“年輕人，你的思想，配得上你的苦難。”
……
毛求賢更傻了。
“主動前，前來……”
沈哥這是多想不通啊！
“咳咳，”沈青雲看向毛求賢，道揖笑道，“年輕意味著希望，我相信道友通過戒葷互助會，一定會有收獲。”
“啊，啊……”毛求賢傻傻點頭。
沈青雲又和仨兒笑語幾句，隨後摸出一食盒遞上。
仨兒好奇接過：“這是……”
“說來也是昨日的新感悟，”沈青雲歎道，“昨日聽聞互助會裡，不少前輩戒葷困難，回去後晚輩琢磨，或許是倉促間強戒引發不適，故而……做了些素葷，想請三位前輩指點指點，不知如此行事可否。”
仨兒哪兒聽過什麼素葷。
但一打開食盒，仨兒眼珠子暴突。
“靈，靈獸肉？”
“這是蹄髈！”
“這，這一大片一大片的，莫非是傳說中的五花肉？”
“年輕人，我勸你善良！”
……
眾小也驚了。
但探頭一瞧，發現端倪。
“不像是正經的蹄髈啊……”
“昨兒沈哥做過這些菜？”
“記不得了……”
……
見仨兒臉色不好看，沈青雲解釋道：“三位前輩誤會，這些菜肴看似是肉，實則都是素菜做形，比如這蹄髈，中間的筒骨以竹筍假之，瘦肉乃豆筋仿之，外麵的皮則是香菇……”
沈青雲一陣介紹，仨兒狐疑稍退，卻還是不可置信。
沒辦法，委實是見識太少。
最後仨兒一咬牙：“嘗嘗，但年輕人，萬一是葷，那你……”
沈青雲擲地有聲道：“若有假，任憑前輩責罰！”
仨兒也是看在沈青雲乖巧的份上，一個吃竹筍，一個吃豆筋，一個吃香菇……
一口的功夫，仨兒眼睛就亮起來了。
“還真是！”
“年輕人，你這道菜，堪稱巧奪天工啊！”
“我明白了，你是想以假亂真，藉此安撫互助會的人，並循序漸進讓他們戒葷，大善！”
……
見沈哥來真的，眾小還有些失望。
“還以為沈哥會來一句，哈哈你們上當了！”
“如今你們也吃了靈獸肉，咱就是自己人了，日後……”
“也沒啥不好的，也算打了個掩護不是？”
……
見沈青雲對互助會如此上心，仨兒多少有些感動。
目送眾人進去，仨兒唏哩呼嚕乾完所謂的素葷，不勝唏噓。
“這麼好的法子，金相宗怎沒想出來？”
“是啊，用這法子戒葷，肯定好使。”
“若味道再做得好些……誒？兩位，我似乎發現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賽道啊！”
……
等進了大堂，沈青雲一抬眼，好家夥，人數比昨日多了三分之二。
其中大半都是昨兒下午那場的。
另外小半中，有小半不知情，另外大半，是呼朋喚友喚過來的。
大家都是明白人，隻是給沈青雲意味深長笑了笑，便專心聽人講述自己的故事。
“沈哥，”毛求賢剛坐下，就忍不住道，“啥情況啊？”
“我們且不提，”沈青雲疑惑道，“你咋沒跑了？”
柳高升幸災樂禍道：“還用說，你害彆人邪少煌踩高蹺減肥，人吃完靈獸肉，不把你拿來頂缸？”
毛求賢悻悻道：“並非如此，主要是我自己想吃……”
沈青雲怔道：“都是楚漢的天驕，怎來了金相宗這般規矩？”
“規矩？”毛求賢想想，直接開始賣，“他們是規矩，卻也不規矩，沈哥你可知，金相宗的人，為何直直找上你們？”
沈青雲愣住。
柳高升罵道：“狗日的，是邪少煌舉報的？”
“可不，”毛求賢哼哼道，“非但如此，還不準我和韓老三通風報信，我能聽他的？”
哦？
“合著這窮哥們兒，是故意吃肉被抓，前來通風報信的？”
眾小一腦補，看向毛求賢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沈青雲感動道：“沒想到求賢公子為了通風報信，竟自陷於此，我……”
啊？
毛求賢愣住，念頭一閃，明白對方所想，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隻能笑笑糊弄過去。
“哈哈，這不算什麼……”
“這還不算什麼？”柳高升哼哼道，“還以為韓複會來，結果卻是你……”
“柳哥誤會，”毛求賢誠實道，“其實韓老三他……誒？”
突然想到之前說過的話，毛求賢再次愣住，再看看沈青雲的神情，他若有所思。
“求賢公子這份情，我等銘記在心，隻是……”沈青雲關心道，“方才聽聞什麼禁葷符，對求賢公子可有礙？”
難受歸難受，這時候毛求賢能慫？
隻見他撇嘴不屑：“彆說什麼禁葷符，殺我我又何懼！”
說完這個，他又反向關心沈青雲起來。
“沈哥，我知你喜吃肉，但既然來了，便忍一段時間，”毛求賢肅容道，“等回了郢都，我請沈哥吃個夠！”
眾小動容，且拍巴巴掌。
講書戒葷故事的修士，戛然而止，不明所以。
昨兒下午的老人卻知道，這是開整的訊號。
那位瘦猴子修士當即起身，朝沈青雲道揖。
“昨日聽聞公子一席話，勝似一席話，不知公子今日可否再讓吾等身臨其境……”
這也是個老六啊！
沈青雲也沒料到，這哥們兒把自己的話又還給自己了，隻能起身笑道：“前輩謬讚，晚輩便說兩句，權當拋磚引玉……”
節奏又開始了。
背完菜譜背做法。
隨後又是眾小充當托兒，把一道道硬菜給托了出來，頓時滿堂飄香。
毛求賢還以為是之前沈青雲說的素葷，沒當回事兒。
但一口帶皮的肘子入口……
“這口感，不太對啊！”
正愣著，體內禁葷符檢測到外來物種入侵，頓時發作。
他臉色一白，整個人瞬間弓腰含背，嘴做了個喔形，狀欲吐，又啥都吐不出。
沈青雲驚道：“求賢公子，你沒事吧？”
“公子無需擔心，”瘦猴子修士端著蹄髈，一邊過癮一邊解釋，“這位一看就是重犯。”
“前輩，此話怎講？”
“隻有重犯，才會被賜禁葷符。”
眾小再次動容。
“這哥們兒為了通風報信，是真豁得出去……”
毛求賢半天才緩過勁兒，忙道：“沈哥放心，我沒事……誒不對，這些，這些肉是……”
“嘿嘿，沒想到吧，”柳高升賤兮兮道，“敢讓我們戒葷，老窩給他捅了！”
毛求賢傻眼，環顧堂間，每個人都是來戒葷的，此刻每個人都又都在大快朵頤，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思忖半天，給出感慨。
“金相宗，也不容易啊……”
一回生二回熟。
當即就有修士上前，和沈青雲熱忱交流，剛好戳中沈青雲真正的專業。
幾句閒聊下來，沈青雲就弄明白了，這群戒葷互助會的會友，果真和自己想的一樣，全都衝著龍塚絕淵去的。
“想想也是，若真是本地人，早被金相宗的人收拾妥帖了，輪得到和我當會友？”
又聊了一陣，沈青雲感慨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但有緣得遇諸位前輩，亦是不幸中的大幸。”
“小友說的極是，”瘦猴子修士彆看瘦，人可是四境大佬，聞言唏噓道，“老夫也是沒想到，金相宗疆域會是如此。”
眾人也紛紛開口。
“天道自然，金相宗此舉，不啻於違背人倫。”
“人不能吃靈獸，那靈獸也不能吃靈獸了？”
“靈獸那般可愛，怎不和靈獸過一輩子！”
……
正說著，門口多了仨兒身影。
眾人回頭一瞧，可不正是互助會守門的仨兒，頓時色變。
“完犢子，跑互助會來吃肉……”
“可惡，這仨兒怎會來的？”
“被抓現行了啊，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
眾人正惶惶，孰料仨兒掃了眼桌案上的盤碟盆，意味深長笑了笑，最後還給沈青雲比了個大拇指。
眾人立馬看向沈青雲，如同見鬼。
“小友這是……”
“把金相宗的人都給收買了？”
“怎麼說話呢，他們這叫迷途知返！”
“好家夥，我直接好家夥！”
……
沈青雲忙道：“諸位前輩，這也不是說話的地兒，不如留個聯係方式，會後再聚聚？”
“大善！”
“這主意好，正有些事想請教小友……”
……
等出了互助會，沈青雲又對毛求賢道：“此事倒不用保密，免得求賢公子為難。”
“都跑互助會來吃靈獸肉了，我保什麼密啊！”
毛求賢對沈哥的看法，又深刻了不少，恭敬道揖離去，走了一半，又走了回來。
“險些忘了一事，”毛求賢掃了眼眾小，沒發現“唐闊”，便道，“邪少煌他們對那個姓唐的仁兄甚是不滿，沈哥多注意點……”
“不是，”真·唐闊毛了，“那個姓唐的仁兄，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嗎？”
毛求賢歎道：“我也不是幫邪少煌他們說話，那個姓唐的，多少也不是個人……”
唐闊給氣笑了：“你把話說清楚，他怎麼不是人了？”
“哪個人喜歡把人當牲口騎？”
毛求賢歎完走人。
秦武人聞言，頓時如遭雷劈。
“豬王前輩這是上癮了啊……”
“我這個變態都覺得變態！”
“拓跋塹你終於承認自己變態了？”
……
眾小正束音成線，真·唐闊朝前衝去。
“你回來，你把話說清楚，什麼當牲口騎，這是造謠……”
眾小趕緊把人拽住，匆匆回歸。
等回了院落，自然又是一場對質。
假·唐闊悠然道：“後生仔，單純了吧，不如此，本座如何幫你吸引火力？真以為你那點容易之術，能瞞過高人？”
唐闊啞口無言，少頃悻悻道揖：“也請前輩替晚輩……留點臉麵。”
豬王的豬蹄子一揮，淡淡道：“麵子不是彆人給的，是自己找的。”
眾小深以為然，且拍巴巴掌。
剛拍完，霍休又帶著保駕未遂的龐博找來。
一打聽，霍休恍然，卻也震驚。
“小沈，你這找幫手的角度，委實讓人意想不到。”
沈青雲恭敬道：“秘境當前，金相宗注定強勢，若能團結外地人，共同進退，勝算也多幾分。”
眾小聞言，又開始拍巴巴掌。
不過這次，他們拍得就有些悵然若失了。
“多好玩的事兒，沈哥硬要來點兒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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