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無暇劍心
執法殿鬥法台。
台高二十餘丈，長寬皆有三裡。
乍一看起來，仿若一巨大方正石塊矗立在殿中內院，上有四具獬豸石雕，栩栩如生的麵朝台中而立。
“靈雕獬豸相，乃我望海城一位三階靈雕師作品，能保家安宅，震懾邪祟，又具調節靈壓，收束靈威的效果。
這千百年來，凡望海城有金丹高修有所爭執，我執法殿都會將之請到這鬥法台上一鬥，百千年過去，此法台不知見證了多少位金丹上人之間的勝敗高下，卻一如往日般光亮如新。
蘇道友，葉道友，既來此法台，待會劍鬥，便就無須有所顧忌，隻管全力施為便是！”
黑青天對鬥法台把控局麵，控製鬥法威能不外泄的能力極有自信道。
而此時此刻，執法殿內外已聚集無數聞訊而來觀戰的修士。
甲天下的應無神來了，坐在鬥法台前列，眸光炯炯的看著蘇青身上的甲傀。
這煉傀佬多可恨，煉其他傀儡還不夠掙的，一個個還鑽研起甲傀類傀儡，來搶他們戰甲師的生意，這麼能乾，天下的靈石都給你們掙去得了！
段家段天愛來了，皺著鼻子聞著是非，小嘴跟連珠炮似的，拉著不放心跟來的青荷，說著那看著冠冕堂皇，實則臟心爛肺的黑青天的是非。
獬豸金丹，乃是望海城本地修士才能凝就的金丹，當下有所成就者，隻有黑青天，段天愛，應無神等寥寥數人。
傳聞當他們之中有人脫穎而出時，或能引來結嬰靈物龍紋獬豸丹出現，從而謀得證就元嬰的機緣。
此傳聞傳了不知多少年，一代代凝聚獬豸丹的修士臨到壽終也未曾見到過。
段天愛跟應無神都未曾將之當回事，也沒有將黑青天當成爭道之敵的心思。
這姑娘看黑青天不快，無關利益，純粹是看不慣其為人處事，覺得其假借正義道紋，做的都是利己醜事，有損獬豸法相格調而已。
相比於黑青天，段天愛最該恨的是此刻也在台下看戲的黃昏社大邪血帝。
莫看這大邪此刻在台下笑意如花，實則心狠手辣真不是個人。
若不是她段家拿出家族多年積累的傀儡圖紙，托求蘇青出麵，以讓這黃昏社斷了她段家一門的念頭。
此刻她段家便是一個螞蟻都不得活，皆要被這黃昏社當成敬獻給邪神高二強的禮物，被那高邪神製成人頭燈籠，掛在魔樹邪國的魔樹枝頭！
段天愛的眸子在血帝身上一閃而過，對這等凶惡大邪，雖心有恨意，卻不敢跟對黑青天那般無禮，不敢言其是非，隻將眸光轉到了佛寶齋的了得大師身上。
了得大師真了得，便是在此大庭廣眾之下，亦能左右擁抱一公主傀，雙手齊動的同時，閉眸張嘴，念得竟還是佛門真經，顯得寶相威嚴。
段天愛聞了半晌，也未曾聞出這位了得大師有何言行不一之處。
此人確實在踐行己道，欲效仿上古佛修苦行僧一脈，做現世樂行僧，先享儘世間極樂，對個中妙處了然於心之後，再從中超脫而出，得成正果。
此樂行僧一脈，也是伏龍寺那位元嬰高僧不得已而為之，現世修行界誘惑極多，非是上古所能相比。
讓人夢中作樂的築夢師，繩藝高超的靈縛師，蘇青這等煉製燃情傀儡供人享樂的傀儡師，乃至紅袖樓的藝術家們，這些職業者們共同努力，讓享樂之風吹至大江南北，海內海外。
上古苦行僧一脈，顯然在這個時代不甚好發展，地藏佛國內的佛門信徒，這些年來都轉投歡喜一脈便是證明。
為了跟歡喜一脈競爭，樂行僧一脈才橫空出世，而作為那位大師弟子，樂行僧一脈的先行者，了得大師能否在此道上有所成就，關乎著樂行僧這一佛門新法的成敗。
因大師身負重任，便是此刻做著有違觀瞻的放縱之舉，段天愛敬其德性，雖多看兩眼都辣眼睛，但亦是不敢說大師半句是非。
佛門高僧摸女人，那能算摸嗎？
眸光落到百寶閣的呂問天身上，小老頭一個，眼睛眯成一條縫，皮笑肉不笑得的非奸即惡！
段天愛很惡心這老頭，昔年她元嬰父親春秋鼎盛時，這小老頭對她段家百般奉承，曲意逢迎，以讓她父親在望海城中為百寶閣撐腰，才讓那位緣來樓的趙淳真人未曾太過針對百寶閣。
而父親一死，黃昏社欲對她段家不利時，她求上門去，這小老頭卻是閉門不見，刻薄寡恩到讓段天愛第一次品嘗到修行界的險惡滋味。
跟青荷小聲說了幾句這小老頭的是非，待那小老頭心有所感，側目望來時，才拍著胸脯慌張的閉了嘴巴。
再看緣來樓的饒亭山，這位的是非也很多，若是放在彆處，段天愛能跟青荷說個痛快，但誰讓這討人厭的，竟是帶著一五大三粗的魁梧體修，坐到了她跟青荷旁邊，說是非要在人背後去說，當著人麵說，那就不是說是非，而是在罵人揭短了。
“青荷道友，這是怎麼回事，早些時候，小道還跟蘇道友在傀儡工廠交接傀儡呢，這不過大半天功夫，蘇道友怎就要跟這疾風劍比劍呢！”
饒亭山剛將泰坦號送出海，便就接到消息，一頭霧水的趕來這執法殿，完全不知蘇青這是發了什麼瘋。
一個傀師，不好好在家練傀，竟跑來跟疾風劍這等三階巔峰的劍修比劍了！
“怕不是煉傀煉傻了吧，之前在火鳳仙國跟這蘇青做囚友時，也沒見他這麼勇啊！”
身後的李魁山也是滿腹疑問，對蘇青的印象還停留在躲在靈籠角落瑟瑟發抖的無膽背影上。
青荷雖也不知蘇青這是抽哪門子風，讓紅裳叮囑她們最近安生做生意，自己卻扭頭鬨起事來。
跟劍瘋子比劍，還不如去紅袖樓磨槍呢！
但雖不解葉索手中那柄蘇記傀儡店小半年便就可以掙來的椿木劍，有何必要讓其通過劍鬥的方式行險爭奪，可她卻聽不得李魁山說蘇青無膽。
蘇青若是無膽，昔年在那黑虎山，在那白雲仙城，他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瞪了李魁山一眼，暗自決定小店下月的材料，將全從百寶閣購置，便算是給這李魁山口無遮攔的教訓。
“莫不是蘇道友看上了淩楹上人，想通過劍鬥，顯其勇武，讓淩楹心折吧？”
饒亭山自作聰明的開口，覺得隻有這解釋能說的通，畢竟以蘇青而今在望海城的勢力，真若為了那大椿木劍，完全可以用大勢壓人，隻略施手段，或就能讓淩楹帶著葉索，將這大椿木劍乖乖送至蘇記傀儡店的。
劍鬥？如此莽夫之舉，豈是他們這些上位者會行之事。
而青荷聞言，美眸轉到那遠處琅琊坊隊伍中被眾星拱月的淩楹，跟好閨蜜段天愛齊齊啐口罵這狐媚妖精長得就一副禍害人的樣子！
至於蘇青是否因為淩楹才惹來今日這場事的，青荷對其還是有信心的。
東家是愛貌美女修，但卻少有因女人誤事吃虧過，這淩楹半年來屢次派人來店請東家一敘，東家都一概推拒了回去，想要她早要了，何必等到今天。
今日，東家或真隻是為了大椿木劍？
亦或是為了疾風劍葉索這一巔峰劍修？
青荷眸光一瞬不瞬的看著鬥法台上，著虎蛋顯劍威的蘇青，暗自揣測他的意圖！
但真男人，她猜不透！
“虎蛋，此人乃上古劍道傳承者，與東荒劍修一脈相承，與你從天劍圖中領悟出來的上古劍道亦是殊途同歸，與之一戰對爾之劍道定有好處。
機會我給你了，今日好看好學，回去勤學苦練，我可等著伱晉升三階巔峰，不，是四階劍修的那一天！”
舔狗沒得救，蘇青沒想過將葉索從淩楹裙下奪來收為己用，他隻想通過跟這位極西之地最強劍修的交手，讓虎蛋補全天劍圖中欠缺的上古劍道，讓其見見世麵，然後劍道悟真！
他本人是沒這個天分，今日能否如願，全看虎蛋自己！。
鬥法台上，風平浪靜。
隻在葉索起劍動身的那刻。
狂風呼嘯，雷音轟鳴！
劍出風雷動。
劍前人後，又仿若人劍一體，由遠及近，比雷音傳入耳中的速度還要快上三分。
沒有給蘇青反應的時間，便有無窮風暴，自天及地，從上而下，又衝地而起，由下而上。
天上地下，四麵八方，都有無窮風暴擠壓騰舞而來。
非是簡單的風暴，是那葉索在極西之地煉劍百千年，化歸墟之風蘊於劍中的歸墟劍意。
西海歸墟，萬物之始又是萬物之終。
終日吞吐的歸墟之風，是西海靈力之源，又是西海無數生靈死去魂靈的最終歸處。
此風有削骨銷肉之能，有無視靈力勁氣阻絕之功，在其未形成之前，還可閃躲，在其形成之後，或就要硬抗此風的傷害。
以三階體修的肉身，硬抗此風並不困難。
此刻的蘇青，渾身肌肉暴漲，雙臂青筋突起宛若虯龍，原本單薄的背脊，忽而厚重到能跑馬走山也似。
僅一瞬間，蘇青爆發出了這三四年間，從未在外界暴露出來的真實體軀。
整整三四年間，雖他本命道紋一直未曾凝就，以至於全性爐蓋無法得以功成。
但爐蓋有九黎窮奇道紋，有養身暴食之效，再不缺妖丹靈材，三四年間，光是被他吃進肚裡的靈石就有成千上萬。
拋去其他不談，純論肉身，而今的他，自忖比之三階巔峰的公主三叔也不差多少，至少硬抗這葉索人工合成的歸墟之風當無大礙。
然而，他做好了硬抗的準備。
虎蛋卻是不樂意。
怎麼著，這是劍修之間的較量，怎可用體修莽夫的能力來硬抗！
被蘇青賦予部分自主權，以方便更好從葉索身上偷師的虎蛋，尾劍橫天而過，卻是長虹劍顯威，長虹貫日，熄滅頭上狂風。
長虹劍之後，是冰魄劍以劍意凝冰築牆，是奔雷劍撕裂狂風，是紫雲劍橫劍起雲巒，護主護身。
劍多未必厲害。
但能一念無礙的操縱多柄法劍顯威，便就極其厲害了。
對麵的葉索，想過蘇青會用傀儡法器，會用道術肉身，不管其用何等手段，躲避他這一劍，他都不意外，但怎也沒有料到，其竟真的是以劍破劍！
這是要真的跟他來一場劍修之間的鬥戰！
“無暇劍心，劍氣成勢，爾走的是以勢養劍的路數？”
葉索凝目沉聲說道，第一次將蘇青當做真正可與其劍鬥高下的對手。
而蘇青聽他開口，恨不得他多說幾句，自不會趁機出手，隻負手而立道：
“小道這身劍道修為，無有傳承可借，沒有名師指點，全靠自悟自學，自己都不知走在了哪條道上，道友若是懂，還請道友不吝賜教，給小道解惑才是！”
“不用這小畜生給蘇道友解惑，這題我會，不，是這東西我懂！”
鬥法台下，剛才蘇青四劍同出，將葉索的歸墟劍意化解無形的一幕，看的劍來殿劍修們腦子一蒙，真沒想到這蘇道人煉傀煉的妙，於劍道上還真也有幾分本事。
就這幾分本事，便非是他們這些人所能做到的！
人家還是自學的呢！
自學的都比他們練的好。
這上哪說理去！
羨慕嫉妒想問上天為何待蘇青如此親厚，自卑自賤叩問劍道怎就不對他們敞開大門。
百感交集的內心暫且不提，得聽蘇青想問何為劍勢。
劍來殿一眾劍修，哪願意讓葉索得了這人情，你一言我一語便就說開了。
而得了他們解釋之後，蘇青才知，原來這上古劍道分外兩派。
一為孕本命劍，養自身劍意的劍意派。
二為心念成劍，化用天地萬物為劍，劍勢一成，便是摘一片草木為劍，也能當仙劍神劍之用！
此兩派劍修實無高下之分，全看個人修行，但若能選擇，大多數修行古劍道的修士，還是願選劍勢派的。
之所以修行此派的人少，非不願，實不能爾。
唯劍心無暇者，方能修得此派劍道！
而今極西之地的古劍修，葉索不能，姬勇恩不能，他們的師尊，師尊的師尊，都無有這顆無暇劍心。
人有五感百念，少年慕艾，老年舐犢，哪有人生來就為劍而生，那簡直比傻子還傻子！
蘇青是傻子？
鬥法台下，自詡智計過人的修士大有人在，但卻無人敢如此看蘇青。
入望海半年，便成城內豪強之一，讓段家段羊於傀儡一道上自認不如，以師禮相敬，讓劍來殿眾劍修歸心，引做聖師，這等人物，能是傻子。
可不是傻子，他又憑什麼有這一顆讓劍來殿眾劍修羨而不得的無暇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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