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唐俏兒換了輛低調的轎車,在林溯的陪伴下來到森林公園。
十三年前,她為了尋找遺失在山上母親的遺物,險些在這裡丟了性命。
按理來說,她應該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才對。
但大小姐骨子裡卻是個不甘服輸,尤其是不願輸給自己的倔丫頭。
自那次事件後她沒有對大自然心生畏懼,而是每年都會抽時間來這裡,和範老師一同巡山護林,救助身陷危險的登山客們。
剛開始,其他護林員們還有些輕視這個年輕貌美的小丫頭,甚至打賭隻需一天,這丫頭就得哭爹喊娘地灰溜溜逃走,再也不來遭這罪了。
卻沒成想,無論多辛苦,多惡劣的條件,唐俏兒都咬牙挺下來了,從沒有半句怨言,意誌力強大得連很多男人都甘拜下風!
林溯從後視鏡裡看到身穿專業登山裝,不施脂粉的大小姐。
褪去了錦衣華服的她,如同花木蘭一般自帶一種暗藏鋒芒的堅毅氣質。
“大小姐,登山很危險吧?我陪您一起去吧。”林溯滿目擔心地提議。
“你?”
正在閉目養神的唐俏兒睜開一隻眼睛,“你有登山裝備嗎?你學過登山避險知識嗎?你有登山技巧嗎?”
“……那沒有,但我衝過浪,潛過水!”林溯眼睛亮亮,迫不及待地衝大小姐展示自己才藝。
唐俏兒嘖了一聲,“小林子你是打岔王者嗎?我說打狗你說罵雞?”
林溯羞赧地抿了抿唇,嘀咕,“您說往東我哪兒敢往西……”
“要真出危險了怎麼辦?你直接縱身深跳海啊?哼,也不是不可,你長得這麼帥氣,保不齊被哪個女水鬼看中,抓去當鬼老公了呢。”
林溯傻兮兮地笑著撓了撓頭,全當大小姐是誇他了。
轎車駛入森林公園,但隻行駛到一半,就不能再前進了。
眺望遠方,但見山巒起伏,奇峰巍峨,濃淡不一的霧氣彌散在崇山峻嶺間。
林溯仰望冷峭的山峰,發出喟歎,“真高啊……真陡啊……”
“你是文化沙漠嗎?除了高和陡,你形容山就沒彆的詞了?”
唐俏兒雙臂環胸,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峰無數碧巉然。山大而高,謂之為崇,像崎樂山這樣的山勢,用嵯峨形容再恰當不過。”
林溯瘋狂點頭,在大小姐麵前,他乖覺得從頭到腳都像個抖m。
“小小!”
說話間,熱情的呼喚聲傳來。
唐俏兒心尖動了動,忙轉過身,看到範老師在肖隊長的陪同下亟亟朝她走來。
“範老師……”
唐俏兒見病重的範老師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兩頰凹陷難掩憔悴,一時心裡好難受,悄然紅了眼眶。
她忙迎上去與範老師擁抱,範老師也想對待自己女兒一樣回應了她。
“您最近還好嗎?”唐俏兒輕聲問。
“好啊,好得很!吃得飽睡得香!”範老師笑容滿麵。
旁邊的肖隊長聽了這話,一時難過地低下頭。
唐俏兒用力抽了口氣,平複了下悲傷的情緒。
她也是醫生,深諳得了那種病,那真是日夜煎熬,厭食、嘔吐、頭發掉光,再強悍的人,在病魔前也會被磨滅尊嚴,漸漸沒了人樣。
唐俏兒回眸深看了林溯一眼。
林溯會意,輕輕點頭。意思是他已按照她的要求,找到優秀的醫生了。
“小小,這位是……”範老師看向林溯。
“哦!他是……我大表哥。”唐俏兒隨口扯了個謊。
這些護林人員平時隻與山林為伴,俗世喧囂素來不太關注,也就不知道她是最近在盛京鬨得天翻地覆的唐家大小姐。
“白小姐,你一家子的基因真是優秀啊!連大表哥都長得一表人才!”肖隊長特彆實誠地誇讚。
林溯臉頰一紅,喜上眉梢。
當不成情侶,當大表哥也可以。
“小小,最近天氣變化多端,隨時可能有暴風雨來臨。”
範老師憂忡地看著她,“今天能看到你過來,我已經很開心了,你真的不用上山那麼辛苦。”
“不辛苦,您忘了,我可是被送過錦旗的優秀護林員,人送綽號‘女山神’!”唐俏兒自豪地拍了拍胸膛。
“哈哈……咱們這兒一下子出了兩個大神,真是有福氣啊!”範老師哈哈笑道。
唐俏兒挑起秀眉:“嗯?還有誰與我爭鋒?”
“是沈氏集團的沈總!”肖隊長忍不住在旁插了一句。
唐俏兒、大表哥:“誰?!”
“沈氏集團的沈總,沈驚覺啊!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肖隊長眼睛亮亮的,儼然是對沈世美頗為欣賞,“我也是前兩年才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但看他的身手和登山技巧,他可真不像個養尊處優的總裁啊!
前年他隨範老師上山,救下了兩名被暴雨圍困的登山者。還用自家的直升機把他們救了,人家叫他‘男山神’呢!”
“一山都不能容二虎,怎麼能容二神。”
唐俏兒緋唇一抿,往事如潮水般朝她襲來,眸底湧動著錯雜的情緒,呢喃了一句,“我才是山神,他就是個山鬼。”
“小小,你說什麼?”範老師問。
“啊?我說沈總真是位助人為樂的大好人呢!”唐俏兒假笑著豎起大拇指。
“是啊,沈總人真的很好,他不但每年都會抽時間過來巡林,還會給森林公園捐款。”
範老師欣慰地笑道,“原本我還想找機會讓你和沈總見個麵認識一下呢,畢竟你們都是為崎樂山做過貢獻的人,又都是登山愛好者,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唐俏兒整個人都不好了,唇角一抽,“沒、沒這個必要吧,我社恐!”
……
最終,林溯隻能被大小姐遣返,唐俏兒跟隨範老師和肖隊長向崎樂山山腳下走去。
這一路,唐俏兒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滿腦子都是十三年前,沈驚覺將他從深淵裡拯救出來的記憶。
這些年他竟然同她一樣,也一直都有回到這個地方。
奇妙的是,他們同樣每年都來巡山,每年都救人,每年都來捐款,可竟一次都沒遇到過。
唐俏兒雙手抓緊背包背帶,悶著頭腳步滯重地前行。
不禁,苦澀地扯了下唇。
果然啊,她和沈驚覺注定沒有緣分。
除了十三年前在這裡的初遇外,往後所有的“緣分”,都是她可笑又卑微的一廂情願罷了。
一行人來到山腳下。
此刻正巧有幾名護林員匆匆朝這邊跑來。
“範老師!剛剛我們收到求救信號,有三名登山者上山後走散了,現在隻有兩個人順利返回營地,一名仍然被困山中!我們現在正要去展開搜救!”
“好!我跟你們一起去!”範老師不說二話。
“師父!今天恐怕隨時都會變天,而且您的身體已經……”肖隊長言語充滿擔憂。
“沒事,我身子骨好著呢,撐得住!”
“範老師,放心交給我和肖隊長吧!”
唐俏兒擔心範老師身體,急聲自薦,“我做過戰地醫生,如果登山者有生命危險,我能第一時間對他進行急救!”
聽說她還做過戰地醫生,肖隊長露出驚訝又佩服的神情。
“那……好吧。”
範老師深怕自己會變成拖累,緊緊握住唐俏兒的手,“小小,拜托你了!”
……
沈驚覺獨自開車駛入森林公園。
由於他也低調換了車,所以與停在登山入口的唐俏兒的車平靜地擦肩而過,沒有被林溯的察覺。
黑色suv行駛到山腳下,營地門外。
“範老師?範老師?”
穿一身墨綠色登山裝的沈驚覺從車上邁下,目光明銳如星,全身散發著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氣息。
乍看上去,仿佛他是剛從戰場上凱旋而歸的特警軍人。
“沈總!”
範老師含著和藹的笑容,快步走出來迎接他,“今天天兒不好,你平時那麼忙,怎麼還過來了?”
“就是因為太忙了,今天要再不過來,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空過來了。”
沈驚覺無奈地歎了口氣,“範老師,都告訴過您很多次了,像從前一樣,叫我小沈就行。”
“以前你十七八歲,還是個孩子叫了也就叫了。現在你都是集團總裁了,再那麼叫你,萬一你一生氣不給公園捐款了,可怎麼得了?”範老師開起了他的玩笑。
“絕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沈驚覺義正言辭地道,“我已經在我秘書韓羨名下存入了一筆巨款。萬一我遇到什麼不測,往後每年的護林費,我秘書會替我捐的。”
範老師沒想到這小夥子這麼實心眼,忙拍打他兩下:“呸呸!快彆說這不吉利的話!範老師跟你開玩笑呢,你這孩子,太不禁逗了。
哎,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日子,我最喜歡的兩個孩子,全都湊齊了!我心裡啊……是真高興啊。”
也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的緣故,所以範老師感慨良多,不禁喉嚨哽咽了。
“今天還有人來看望您嗎?”沈驚覺隨口問了句。
“是啊,本來我還想介紹那姑娘給你認識呢。你們倆啊是真有緣分啊,不但每年都來護林、救人,而且她每年也給我們這兒捐款。”
沈驚覺原本沒什麼興趣了解,聽了這話反而多了幾分好奇,“如果是範老師認可的人,又有共同的誌趣,我見她一麵倒也無妨。”
“可惜小小現在不在,她隨大家上山尋人去了!”
小小……
小小?!
這一刻,沈驚覺心臟驟然一停,旋即劇烈地跳動。
他全身連同腦海中那沉浮朦朧的記憶像觸摸到了強烈的電流,倏地陷入一種震愕後遲鈍的麻木。
幾秒後,沈驚覺緊緊拽住範老師的手臂,直勾勾盯著他問,“那位小姐……是姓白嗎?”
“哎?你認識她嗎?”
範老師滿目驚訝,“對啊,她姓白,她叫白小小。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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