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這次我闖的禍,欠的債……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說著,唐俏兒痛苦地閉上眼睛,在唐樾懷中泣不成聲。
他們不是沒見小妹哭過。
應該說,他們的小妹,從小到大的,沒少哭鼻子。外人眼裡的唐家大小姐那是橫刀立馬的女將軍,不可一世的驕傲女王。可隻有哥哥們才知道,他們的小妹就是個普通的女孩,也要人疼的,也很脆弱的。
可這次,不一樣。
他們覺得妹妹打擊不是一般的大,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從這種痛苦的情緒中解脫。
來時路上,唐栩和白塵燃已經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了解了。
林溯受了重傷,但不管怎麼說,他保住了性命,且也有複原的可能。
但那個叫豐檸的女孩,送進icu的時候,其實人已經幾乎失去生命體征了。
唐俏兒幾乎要跪下來乞求醫生挽救豐檸的生命。
他們也都默默祈禱,那勇敢又可憐的女孩能度過這一劫。
“大哥,我聽說阿溯也受了重傷,通知林家人了嗎?”唐栩關切地問。
唐樾神情慢慢暗沉下去,“阿溯臨近手術室前,再三叮囑我這件事一定要向他父母保密。他父母年紀大了,林夫人身體一向不太好,知道了這件事怕一時不能接受,突然發病就不好了。”
唐栩:“可阿溯這傷……少說得休息幾個月才能養回來吧?這一天兩天能瞞著,時間久了肯定紙包不住火啊!”
“那就這樣,等手術做完,各方麵情況都穩定了,再告訴林家的人。到時候人家也容易接受一點兒。”白燼飛正色提議。
“哥哥們!你們都來啦?!”唐楓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
哥哥們好不容易湊齊了,這幾位少爺各個在自己的領域都能獨當一麵,如今站在一起,唐俏兒簡直都能召喚神龍了。
可是,哪怕幾位哥哥都到了,也沒法安慰好唐俏兒。
怎麼安慰呢?
一個柔弱的小姑娘,為了救她生生吃了槍子兒,親眼目睹著倒在她麵前。但凡有點良知的人,都會陷入巨大的愧疚中,無法自拔。
“阿楓,你不是要去警局錄口供嗎?怎麼……”
白燼飛話音未落,猛地一怔。
不知什麼時候,沈驚覺挺拔如鬆的身影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幾步之遙,就那麼不聲不響地守著,並不打擾他們一家人和諧的氣氛。
韓羨默默站在他身後,看著這一群大舅哥,不由得為沈總捏了把汗。
唉呀,就算沈總和少夫人破鏡重圓……
這以後,嫁過去的日子,也不能好過了。
哥哥們看向沈驚覺,此刻表情有些複雜。
唐俏兒揉了揉通紅的眼睛,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男人。
沈驚覺望著她走過來,心跳如擂鼓。
“還好嗎?傷處理了嗎?”他薄唇輕啟,嗓音全然是沙啞的。
唐俏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對上他布滿憂忡的星眸,“小檸還在搶救室。”
“嗯,會沒事的。我陪你等,我們一起等。”
沈驚覺溫聲安慰她,十指向掌心蜷著,強自壓抑才忍住了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今晚,你怎麼會過來?”唐俏兒長睫掛著淚珠,低低地問。
“是小檸,她今天下午在觀潮莊園遇到了我,告訴我你們今晚要見麵的事。”
沈驚覺毫無保留地告訴她,“我放心不下,所以跟過來看看。”
不得不說,他的擔憂是對的。
唐俏兒想到豐檸失去意識前,在她耳邊說的那句驚天的大秘密,她不禁全身神經緊繃,顫抖得更厲害。
要告訴沈驚覺嗎?
她摸著自己上衣的口袋,那裡安靜放著的,是豐檸已經摔得打不開機的手機。
沈驚覺眉宇輕攏,立刻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順手裹緊她的嬌軀。
她也沒有抗拒,目光空洞洞的。
此刻,她一心隻惦記著小檸,惦記著林溯。其他的,她沒精力管了。
“那個人……抓到了嗎?”唐俏兒幽幽地問。
“還在全力通緝中。警方和我派出去的人,已經把整個盛京,所有交通要塞、機場、高鐵、高速路,都堵住了。他就算是長了翅膀能飛,飛到天上我也能給他打下來,他絕對跑不了。”
沈驚覺呼吸沉沉,星眸迸射出憤怒的厲芒,“濫用槍械、惡意傷人、蓄意謀殺……數罪並罰,他隻能用他的狗命來償了。”
唐俏兒眼前再度浮現豐檸中槍的瞬間,血腥布滿杏眸。
她狠狠抽了口氣,雙手捂住耳朵,緊閉雙眼。
沈驚覺知道,這是應激反應表現,心口疼得像紮滿了密密麻麻的針,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將她摟入炙熱的胸懷。
“不怕,不怕……”他大手拍撫她聳動的脊背,下頜線越繃越緊。
在小女人麵前,他隻是個尋常的男人。也會痛苦,也會很想落淚。
哥哥們看著眼前的一幕,表情跟打翻了調色盤一樣,那叫一個五彩斑斕,精彩紛呈。
白塵燃皺緊眉心,剛想上前,卻被唐樾和白燼飛雙雙拽住。
“三哥,我知道你不喜歡沈驚覺,我也不待見他。”
白燼飛歎了口氣,“不過不得不承認,今晚多虧了他,不然咱們恐怕……就見不到俏俏了。”
白塵燃瞪大了眼睛,神情愕然。
“他們倆本就當過三年夫妻,也不存在什麼誰占誰便宜這事兒。估計沈驚覺想占小妹便宜……他那三年早就占個夠本了,也不差這回了。”白燼飛雙手插兜,砸吧砸吧嘴。
唐栩、唐楓、白塵燃:“…………”
唐樾簡直不敢相信,白老四竟然向著沈驚覺說話!
要知道,當初小妹和沈驚覺隱婚,他可是最暴雷的那個,差點兒開飛機到盛京把沈氏集團大樓給炸了!
可見,雖然老四是個性情中人,火爆脾氣,但大是大非麵前,他還是有自己一套評判標準的。
這時,icu的大門開了。
唐俏兒整個人向回光返照了一樣,飛奔到醫生麵前。
沈驚覺寸步不離跟著她,沉熾的目光不離她半分。
“醫生!她怎麼樣?怎麼樣了?!”唐俏兒眼睛用力撐著,血絲滿布,閃爍著粲然的光芒。
醫生的手術服上,手套上,全都是豐檸的血。
其他人也都聚了上來,齊刷刷注視著醫生,滿心忐忑地等待著。
“子彈穿透了臟器,傷者失血過多……其實送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醫生無奈地歎息,搖了搖頭,“唐小姐,很抱歉,我們儘力了……”
我們已經儘力了。
同樣身為醫生,唐俏兒何嘗不知,這句話有多麼殘酷!
唐家的人黯然垂下頭,白塵燃也摘下了軍帽,為豐檸默哀。
雖然,他們在踏入醫院的那一刻起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但親耳聽到這一噩耗,還是心如刀絞。
唯一不能接受的,隻有唐俏兒。
“不會的……怎麼會呢……小檸很堅強的……怎麼會呢?”唐俏兒猛地抓住醫生的手臂瘋狂地搖晃,一遍遍失控地發出沙啞的質問,陷入了一種讓人心痛的癲狂。
“俏兒,你冷靜,冷靜點!”
沈驚覺從她背後將她深深抱住,恨不得讓她嵌入自己的血肉之軀中,“小檸走的時候應該不會有太多痛苦……
人死不能複生,我們活著的人,要做的是為逝者討回公道!”
豐檸不是唐俏兒的親人,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卻為了她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那種懊悔與自責的痛苦,讓善良的唐俏兒根本無法承受。
甚至在她看來,那扳機與她親手扣動的無異。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是我害了她……”
唐俏兒湧出眼眶的淚水一遍遍衝刷著她清瘦的下頜線,她用指尖不停地戳在自己胸膛上,恨不得這是一把刀,血淋淋地把自己的心口剖開。
沈驚覺將她崩潰的樣子看在眼底,心臟抽出般地痛著,喉嚨裡哽著巨大的悲傷,苦澀至極。
……
等到唐俏兒再度睜開眼,她已經躺在病床上輸液了。
哥哥們一半在外麵忙碌善後,眼前在的是二哥和四哥。
“四哥。”唐俏兒輕喚了一聲。
“我在,小妹。”白燼飛坐在床邊,緊攥著她的手。
“小檸……臨走前,告訴我,她的手機裡有重要的證據。可是手機已經摔得不成樣子了,也打不開了,你有辦法……讓手機開機,把裡麵的資料複原嗎?”
“小意思,交給我吧。”
白燼飛拍了拍胸脯,想給妹妹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但也提不起什麼勁,“就算這手機被壓得粉碎,隻要芯片沒碎,我都有本事將它複原。”
唐俏兒放心地點了點頭,又重新閉上眼睛。
“俏俏,到底是什麼秘密?”
唐栩思維敏捷,一下子捕捉到了關鍵點,“今晚圍剿你們的那些人,會不會也是奔著秘密來的?那個姑娘的死是不是也跟這個有關?”
“是,但現在我需要拿到切實的證據。具體情況……還不能告訴你們。”
唐俏兒暗中死死攥著拳,指甲都嵌進了掌心的肉裡。
她要這種痛感,這種痛,令她清醒,令她心中永存這仇恨,著憤怒!
她要報仇。
為了林溯,為了小檸……為了所有被秦姝殘害過的人!
……
走廊儘頭的窗台旁。
此刻,已是淩晨時分,沈驚覺睡意全無,站在窗邊熬著通紅的眼睛望著外麵。
他第一時間打給了霍如熙,讓他速來和自己見麵。
霍如熙先在家把沈初露哄睡了,讓阿鳶守著小嬌妻,獨自駕車飛速趕赴他身邊。
“阿覺,你放心,黑道那邊我打過招呼了。”
霍如熙一根煙叼在唇角,想起這是醫院,又煩躁地收起,“明著有警方的人追捕,那狗雜碎不敢露頭。暗著,我霍如熙一句話,道上的誰敢不給我幾分麵子?
他無路可逃,就是偷渡都不可能。我們霍氏的人會一天三次暗中搜尋整個盛京城,那狗雜碎死定了!”
“兄弟,多謝。”
沈驚覺抬手重重落在他肩頭,啞聲問,“小檸的事……你跟初露說了嗎?”
“臥槽!我特麼哪兒敢?我張不開這個嘴啊!”
霍如熙鬱悶地扶額,用力喘了口氣,“雖然我和那小姑娘僅有一麵之緣,可我知道,她和初露關係很好,是個很好的姑娘。
她出了這事兒,如果初露知道了……我真的不敢想,我怕她會崩潰。”
“是啊,不能讓初露知道。”
沈驚覺心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越揪越緊,“俏兒,已經快要崩潰了。她那麼堅強的人都要扛不住了,其他人,可想而知。”
霍如熙驚愕地瞪大了狹長的眸子。
來時路上,發生了什麼,他都知道了,且他霍家什麼背景,就算沈驚覺不告訴他,他也有本事打探到。
“阿覺,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料理小檸的後事,阿羨查過了,她老家在農村,早年父母雙亡,隻有一個外婆在世。”
“唉!真tm是麻繩專挑細處斷!”霍如熙十分心酸。
“我會讓阿羨,照顧好小檸外婆晚年的生活,如果老人家願意,我接她來盛京,給她安排最高級的養老院,讓她頤養天年。”沈驚覺和唐俏兒一樣,親眼目睹了豐檸的死亡。
她的心多痛,他的心便有多沉重。
“如果老人家樂意,倒好,俏俏的心裡也能減輕一點負罪感。”
霍如熙不知是不是和沈初露生活得久了,身上的戾氣少了,心裡多了幾分善解人意的柔軟,“阿覺,這段時間你要留意俏俏,彆讓她鑽牛角尖走不出來。
這個時候,她身邊最是離不開人。你要看住她,不能讓她想不開而不斷地內耗自己。久而久之,她人就廢了!”
“我知道,我明白。”
忽地,沈驚覺用一種玩味的眼神瞥向霍如熙,“喂,我發現,自從你和初露在一起後,你變了。”
“變了?變哪兒了?”
“變得,越來越像人了。”
“焯!你沒話了你?什麼叫越來越像人?老子原來還是狗怎麼著?”霍如熙立刻破功,眉峰一抬。
“不像狗,像個鬼。”沈驚覺薄唇扯了一下。
“滾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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