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栓塞。
通俗來講,就是指孕婦腹中的羊水,混入了母親體內的血液循環係統,血管裡進了“臟”東西了,本身就狹窄的血管裡,一旦被堵住…
在孕婦分娩時,最怕的就是這個病,來的突然,去的也很突然,人,不明不白就走了,十分的凶險。
作為有了兩個孩子的父親,怎能不了解醫生口中的“羊水栓塞”,他怎麼想,也不可能想到,這種病症,會到了自家女兒的身上。
陽光明媚的中午,此時哪怕走廊上遍布午時的光線,黃百泉都感覺手腳冰涼,視線裡一片灰暗。
“duang~!”
手中捏著的飯盒應聲落地,包括剛才女兒還搶著吃最後兩口的勺子,也在右手墜落地麵,這一刻的老黃覺得,天是真的塌了。
滿臉的焦慮和恐慌,目光不停的在四處掃視,仿佛在尋找某種答案,卻感到束手無策。
身居高位又如何,再是喜怒不形於色,麵對滔滔湧來的重症,終究還是一個老父親。
前腳女婿中槍,已經讓這個家庭風雨中不停搖擺,現在女兒從產房,又被直接推進了手術室,那不停閃爍的“紅燈”,讓老黃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讓讓,讓讓~!”
接二連三的大夫,向著手術室跑來,撞到這位中年人後趕忙給他推到了一邊,隨後一個個消失在那扇門之後。
老黃雙手扒著窗台,後背抵在了牆上,儘量不讓自己滑下去,目光始終盯著手術室的那扇門,回憶著亞琴小時候的樣子。
時間太過久遠,他記憶甚至模糊了,初次見到女兒出生時,當父親時的心情。
“嘩啦啦~!”
又一批大夫從其他科室匆匆忙忙趕來,但沒有人還有閒心管邊上的老父親,甚至連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像是醫院裡來了一個讓所有醫生都束手無策的病魔,所有醫生全部披甲上陣,搏得那一絲生機。
“心律已經失常,血壓降低~!”
手術室內此時已經成為戰場,醫生護士們緊張到了極點,所有人都拿出了平生所學,投入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中。
如果此時有監護儀,那屏幕上麵一定開始高頻率的波浪起伏,然而現在並沒有,所有的一切,都靠床邊的大夫,護士們,憑借著儀器來判斷。
雙眼緊閉的黃亞琴,此時唇色異常發紫,伴隨著不停的無意識的咳嗽,人明顯已經處於昏迷當中。
急救床下麵的床鋪,已經一塌糊塗,羊水,血液,把潔白的床單染成了亂七八糟的顏色。
“呼吸功能衰竭~!”
“給她吸氧~!”
麵對一個個問題,丁秋楠下意識的按照教科書那樣解決,然而她還是能感覺,一條生命,正在眼前眼睜睜的逝去,不,是兩條。
不停痙攣的的孕婦,鼻子上塞進鼻導管之後,稍微好了一點。
看著已經迅速癟下去的肚子,她現在麵臨著曆史性的難題,先救母親,還是先救孩子。
羊水沒了,胎兒也容易缺氧,活不了多久,加上現在產婦羊水栓塞,如果不儘快生出來,隨著產婦血壓降低,胎兒死亡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心率降低到35了!”
“產婦O型血,血庫已經調血!”
“上麻醉,準備剖宮產手術!”
眼看產婦痙攣減輕,產科大夫迅速瞥了一眼生理情況,第一時間下達了手術指令。
產婦已經進入到休克狀態,下體大量出血,如果再不分娩,可能兩者都一命嗚呼,產科有的時候也很為難,第一個選擇肯定是保大人。
但現在的情況是,兩個可能都會死的情況下,隻能選擇,選擇保住生存概率大的。
1時36分。
胎兒被從宮內取出,剪斷臍帶後,大夫毫不客氣的倒拎著小腿,拍打了幾次屁股。
直到她“哇”的一聲嚎啕大哭,這才交給了邊上的護士,轉頭立即撲到了救人的行動中。
“檢查宮內出血點,腎上腺素1個單位!”
這個時候,手術台上,那位身高差不多一米五的小姑娘,周身已經被插便了數條管子,靜脈輸血的,補液的,甚至連氣管處,都緊急插管。
時間,就是生命,在這一刻淋漓展現,伴隨著還有胎兒的“哇哇”哭鳴。
手術室外,老黃右手夾著煙,低垂著腦袋,隨著右手下意識的哆唆,煙灰墜入了地麵。
不論是吐出來的,還是飯盒掉落後濺落地麵的蒸蛋拌飯,已經被收拾衛生的清潔工打掃乾淨,就連老黃手頭的這支煙,都是人家給的。
“黃委員,裡麵進行了剖宮產,搶救出了胎兒,是個女孩,但您女兒的情況不容樂觀,還在搶救中!”
手術室的門被推開,已經聞訊趕來的洪院長,在裡麵了解到情況後,皺緊著眉頭,通知這條,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洪院長這時候,是真的頭疼了,女婿在醫院裡還躺著,女兒現在又生死不明,他也是做父親的,子女的一個個噩耗如果都像這樣接二連三,不說老黃了,給他,他都架不住。
手上的煙頭扔在地麵,老黃雙手捂著臉,他從未想過,這樣的病症會在自己家的孩子身上,焦慮和無助,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他現在,隻想看著女兒,能夠走出手術室。
“洪院長,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
老黃哽咽的聲音,從手掌下麵傳了出來,哪怕是孩子出生的好消息,也抵擋不了他此時內心的恐懼。
“整個院裡,能來的都來了,血站把庫裡所有的O型血都調過來了,我也是做父親的,我也有女兒,我理解你!”
拍了拍產婦父親的肩膀,洪院長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真的難以想象,女婿走了,女兒再走了,這白發人接連送兩個黑發人,是什麼樣的場景。
下午2時06分,洪院長親自抱著剛出生的孩子,送到了黃百泉的手中。
6時48分,丁大夫無力的按著胳膊肘從手術室走了出來。
7時24分,手術室門外的紅燈熄滅,那個個子不高,喜歡吃零食紮著兩條長辮子的小姑娘,蓋著潔白的床單,從手術台上推送了出來,在她父親痛苦的哀嚎中,被推送到了地下負一層。
7時50分,跟自己外公同時在嚎啕大哭的娃娃,被送回了9號重症病房。
神奇的是,在被放在病床枕邊的時候,剛才還在哇哇大哭的嬰兒,吸了吸鼻子,像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逐漸停止了啼哭。
人生難免會有遺憾,遺憾的是,小黃這位可憐的母親,到底還是沒來得及看自己的寶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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