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莊。
亮馬河依舊波光粼粼。
相比於永定河寬闊的河麵,奔騰的河水,亮馬河就像一個受氣包小媳婦的模樣,又緩又慢。
河水清徹見底,但也正因為如此,導致河水裡生長的水生生物,遭受了滅頂之災,稍微長到指頭長,進進了附近村民的肚子裡。
水深三米多,泄洪時,則是會更深,但這個時節,天氣燥熱,好多天沒有下雨,也就不存在泄洪之說。
早晨吃過飯的功夫,亮馬河兩岸抻到河水邊的石板上,就是兩岸村落出來洗衣服接水的大姑娘,小媳婦,袖子都挽到了肘部,揮舞白生生的胳膊,甩動著長辮子,一邊乾活一邊聊著女人間的私房話。
精壯的漢子們,則是趁著這個機會,肩膀上擔著的鐵皮桶,往亮馬河水麵裡一磕,再用扁擔下麵的鉤子一鉤,結果,桶跑了,光顧著瞅瞅大姑娘小媳婦,鐵皮桶被河流帶跑了都不知道。
銀鈴般的響聲,這會響徹河麵,結過婚的小嫂子,放下了手中揮舞棒槌,那嘴壓根不帶把門的,哪個沒結婚的,都挨不過小嫂子調侃三句話,擔上水桶馬上狼狽而逃。
要說車速,這些小嫂子大媳婦子,可真是祖師爺,幾句話就那麼一撩撥,就能讓人麵頰臊紅,當然,也不排除嗓門大的寡婦,罵起人來,比男同誌還要狠,專攻下三路。
“看啥看咧,回去看你娘去~!”
河後頭這麼一罵,剛才還銀鈴一般的笑聲,頓時消停了下去,女孩子嘛,個性羞澀,但花朵盛開,不就給人欣賞的麼,男女搭配乾活還不累呢。
人被這麼一罵,男同誌都走了,女同誌就隻能興致懨懨的埋頭乾活了~!
“梅子姐,乾嘛呀,火氣這麼大,小年輕,到歲數可不得找個姑娘處對象~!”
麥店村對岸這邊,安家莊的大嫂子,臉上依舊保留著笑容,手中棒槌不輕不重的捶打著衣服,對著對岸的刁寡婦說道。
“哼,處對象,處對象,彆回頭又處到草垛裡去了~!”
對岸的寡婦,頓時沒好氣的說道,朝著安家莊這邊,狠狠的翻了一記白眼。
麥店村,現如今,跟安家莊,真的是徹底翻臉了,不為彆的,就是拆遷進城這事兒,給鬨得。
當初把李峰扣下來時,鬨得有多狠,現如今,兩個村子掐的就有多厲害。
麥店村的人怎麼都沒想到,本來都要洞房花燭夜的事兒了,結果,被對麵安家莊的人給截胡了。
“哎呀,梅子姐,瞧您說的,城裡可沒草垛子,倒是有電影院兒,還有公園呢,姐妹們,是不是呀~!”
村子與村子之間的矛盾,大家心裡都門清,男人有男人的解決方法。
到了女人這邊,則又是一番彆樣的較量,一幫眼看著要進城了,另一幫,整天說話陰陽怪氣,還揚言要把石橋給拆了。
這個時候,可不得不痛不癢的來上一句,暗戳戳的在她們心口窩紮上一針,把對麵的給氣死。
“對呀,娟子姐,電影院我還沒去過呢,進了城,咱們也能去電影院勒,那裡可不像打穀場,到處都是蚊子~!”
“還有百貨商店呢,我爸說,王府#的那個可大了,等進了城,弄到自行車票,就買輛自行車~!”
哎呦,安家莊的人不提還好,這麼一提,麥店村那邊,更是熄火了,手中棒槌揮的,那就更用力了,恨不得把臟衣服,給砸爛咯~!
“有錢不知道怎麼花了,也不想想,就算進了城,能洗乾淨身上的泥腿子味兒麼,還真當自個城裡人了!”
其他人家悶不吭聲,刁寡婦潑辣的性子可就忍不住了,對方這麼明顯的陰陽自己這邊,她則是毫不客氣的反懟了回去。
“哎呦,城裡用的是自來水,比亮馬河的水乾淨,應該能洗掉吧,聽說洗澡還用香胰子,臉上還擦蛤蜊油呢,哪裡還能聞著味兒哦~!”
“對哦,娟子姐,還有百雀羚,那玩意也挺香,擦上一準聞香噴噴,你男人得美死~!”
“咱們這一代,是沒轍了,也就隻能靠這些遮掩點,但孩子,好歹是城裡的了~!”
安家莊這邊不論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此時都笑眯眯的,哪怕刁寡婦嘴巴罵人,她們也能通過話語,把對方傷的體無完膚。
刁寡婦有孩子,最重視的,也就是孩子,最心軟的,也就是孩子,之前洗衣服時,炫耀孩子要進城讀書,結果,現在,雞飛蛋打,雙方徹底那是顛倒了。
局勢不對,麥店村的幾位媳婦,眼神中不由自主的泛著悲切,衣服也不想洗了,提到這茬,她們這才悔不當初,奈何當不了家,這艸蛋的事兒,都是那些大老爺們搞出來的,隻想著此時回去掐一架了。
“你說什麼,你們幾個意思,不要臉的騷蹄子,要不是你們搶咱們的東西,哪裡輪到你們進城?”
這一扯孩子,刁寡婦徹底不忍了,眼珠子泛著紅光,捏著棒槌就指著河對麵,張口把心裡話罵了出來。
“哎呦,梅子姐,你罵人乾啥呢,當初,在亮馬河邊,可是你們朝咱們吆五喝六,可顯擺了,咱可不敢吱聲,現在,人家不選你們了,又成了咱們搶的了~!”
“娟子姐,人家豬油蒙了心,那能咋整,舌頭長她嘴巴裡,可不由著她嚼舌根麼~!”
“行了行了,你們占著便宜,就甭拱火了,趕緊進城去,囉裡吧嗦的,早遲咱們也過去~!”
火上澆油的,裝和事佬的,這時候可不都蹦出來了,雙方隔著亮馬河你來我往,好不熱鬨,動靜大到,兩邊打穀場的的村民都能聽見。
那能怎麼辦呢,一邊公安還沒走,另一邊,則是開著搬遷動員會,有的心急的,包裹行囊都收拾好了,擎等著搬了。
種地,還種什麼地,一切都已經確定下來,政府都讓安家莊把糧食作物都收了,村民們現在就等著進城呢~!
“去去去,誰家媳婦,誰家去領回來,不是讓你們彆顯擺麼,進了城再說~!”
安支書揮舞著手中的老煙杆,煙鍋子把木桌子敲的乒乓作響,朝著亮馬河那邊揮了揮,氣的胡子都吹起來了。
“讓她們撒撒氣,舅爺,您也不是不知道,事兒,還是麥店村那邊挑起來的~!”
“讓你們去就去,都這時候了,一個二個給我安穩點,怎麼滴,你們還想兩個村子打一架麼,趕緊去把人領回來,都什麼時候了,還洗衣服,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家裡的碎嘴娘們兒打的什麼主意~!”
雖然安家莊村大隊名義上已經解散,但安支書的虎威依然還在,頓時男子漢們,一個個甩起腳丫子,往亮馬河跑去。
“哦,哦,來車子咯,來大車子咯~!”
“進城咯進城咯,爹,大卡車來咯,還有三輪車,來接咱們咯~!”
土路上灰塵滔天,光著腳丫子的孩子們,一個個跑的比他們爹媽還要快,揮舞著雙手,向家裡通報著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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