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窗外的晨曦,悄無聲息的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了房間。
一縷明亮的陽光略過高低床的床頭,從腳尖逐漸移動到了臉龐。
“嘎吱,嘎吱,啪嗒~!”
突然從黑暗的視界,到了光明,可能是察覺到一絲不舒服,床上的人動彈了一下,老舊的雙人床,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隨著身子的轉動,搭在腦門上,早已捂乾的毛巾,跌落在草席上,原本整整齊齊的毛巾,此時散亂開來。
就像床上本來蓋在身上的薄被一樣,早已沒了昨晚的樣子,一半垂落地麵,一半還搭在肚子上。
“好渴~!”
在恢複知覺後,南易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嗓子火辣辣的,夜裡出汗太多,導致身體失去水分,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在床頭摸索。
結果,還真摸到了大茶缸,茶缸裡,還有倒好的涼白開,和他的主人一樣,從昨晚的滾燙,到現在冰涼。
閉著眼睛的南易,在下意識摸索到茶缸後,磕磕絆絆的端起了茶缸,不顧搖晃間溢出的水漬灑滿了床頭櫃,甚至濺落在草席上,湊到嘴邊就“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哈~!”
滿滿一杯涼白開下肚,火辣辣的嗓子,因為有了水分的補充,不再像剛才那麼難受,閉著眼重新把杯子放回到床頭櫃。
奈何,距離沒把握好,一大半的杯身懸於床頭櫃邊沿以外,隨著右手鬆手,搪瓷杯直接墜落地麵。
“哐當~!”
搪瓷杯墜落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音,表麵的搪瓷,在磕到水泥地後,崩掉了一部分,露出了黝黑的底色。
“哐咚~!”
可能是一杯水下肚,有了力氣,也有可能是杯子砸落地麵的聲音太響,原本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南易,忽然來了精神,猛然睜開眼後,一個仰臥起坐坐了起來。
卯榫結構的高低床,因為慣性,重重的砸向牆麵,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天花板上陳舊的膩子粉,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黏粘性,洋洋灑灑而下,跟散落的頭皮屑似的。
高燒醒來後,後遺症還是有的,頭還是有些暈眩,渾身肌肉酸疼,南易感覺自己的骨頭架,好像都被人給拆散了。
捂著腦袋甩了甩,最後更是用掌心砸了砸腦袋,負麵DEBUFF才逐漸退卻,扣掉了眼角燒出來的眼屎。
南易這才打量起了宿舍四周。
“窗簾,我拉上的麼?”
看到窗外灑進屋內的一抹陽光,南易神色迷茫,壓根沒有一丁點印象。
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之後,騰一下,從床上飛起,光著腳踩在了地麵,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我,我衣服誰給我脫了~!”
看著渾身上下光溜溜的自己,南易瞪大了眼珠,趕忙拽起了床上的薄被,往腰間一裹,抻起脖子,往雙人床上邊一看。
完蛋,脫下的衣服,都扔在雙人床上邊了。
不過,都疊的整整齊齊的,最上邊,是軋鋼廠,進廠後,從物資科倉庫領的褲衩。
深藍色,四角的,純棉,九九新,一看就是自己的。
右手緩緩的抬起,湊到了眼眶,來回緩慢擦拭了一下,不知道是要擦去,壓根不存在的冷汗,還是要把眼睛給擦乾淨。
“這,是,我,自己脫的?”
緩緩的坐回了窗邊,南易拚命的甩動腦袋,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關鍵是,昨晚的事兒,他壓根沒印象了。
“不對~!”
看著掉在地上的搪瓷茶缸,南易整個人頭皮發麻。
之前喜歡在床頭看書,因為床架鬆散,晃動時撞翻過床頭櫃邊上的茶缸,他就習慣性的把茶缸放在桌子上的。
目光下意識的看向書桌,更了不得了,自己的相冊,也被人從抽屜裡取出,放在了桌麵上。
匆忙的套起褲衩,光著腳跑到書桌旁,南易驚慌失措的看著被人動過的相冊。
目光迅速轉移到相冊邊上,白紙包的藥片,上麵寫著一天兩次一次兩片的字樣。
房間裡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昨天,自己宿舍有人來過,而且,在廠醫院給自己拿了退燒藥,還喂了藥。
甚至。
站在臉盆架旁,南易看著裡麵黃涔涔的臟水,以及床上乾掉的毛巾,這是,被人脫了衣服,擦拭了汗呐~!
南大廚此時隻感覺一道晴天霹靂,把他砸的眼冒金星,到底是什麼人,對他這麼好麼?
他在軋鋼廠,初來乍到,談不上人生地不熟,但也沒關係那麼好的吧?
臉色頓時有些陰晴不定,扯開了鬆緊帶,南易仔細的瞅了瞅,研究了一下,最後隻能無奈的長歎一口氣。
沒印象了,腦袋像是被人用錘子砸過一樣,對昨晚的事情,壓根沒一丁點印象了。
“估計是後廚的誰吧~!”
記不住,想不到,南易索性擺爛了,扯開窗簾,把臟水從窗戶口潑了出去,重新舀了一瓢涼水,剛準備倒進盆裡。
結果,白色的搪瓷盆底部,一根細長的頭發絲,引起了他的注意。
雙手捏住頭發絲,南易對著窗外的陽光,從中間往兩邊一滑,Biu~~,四根捏住手指就到了發絲的兩端。
發絲長度大概有自己的胳膊長,南易往自己的頭頂比劃了一下,這根長頭發,完全能夠到自己肩膀下麵,首先證明了,它不是自己的。
其次,它證明了,是個女人……
渾身上下打了個寒顫,南易瞪大了眼珠,抓緊把這根長頭發,手忙腳亂的從窗戶扔了出去,跟消滅證據似的。
整個人狀態頓時不對勁了。
發燒後的頭暈頭痛,如果算法術傷害,這根發絲給他帶來的,則是物理傷害。
想明白什麼後,南易整個人瘋了,跳上床,在枕頭上,在薄被裡,仔仔細細的搜尋了起來。
嘿,一根,兩根,三根……
找到第三根同樣長短的頭發絲後,南易整個人精神頓時垮了,他也不找了,哭喪著臉坐在床邊。
心驚膽戰的看著門口,幻想著廠裡的保衛科過來直接踹門,直接給自己上銬子的場麵。
“到底是誰呀~!”
痛苦的抓了抓頭頂的頭發,南易無力的躺在床頭,雙眼無神,不知道是不是在慶幸,還好是個女人。
鼻子輕輕嗅了嗅,不愧是大廚,感覺到空氣中的氣味分子有些不對勁,除了汗餿味,還有一種,熟悉的味道。
南易腦袋往床下一探,整個人的腦子,像是被子彈崩過了一樣,腦花都要炸開了。
“我艸~!”
一向文質彬彬的南易,難得爆出了粗口,床底下,床頭邊靠牆的位置,幾團白花花的紙團,正安安靜靜的停留在那裡。
南易整個人眼前一黑,整個人從床邊摔了下去。
齜牙咧嘴的從地上爬起來,找出笤帚,把紙團扒拉了出來,南易整個人頓時有些欲哭無淚。
人雖然走了,但種種證據,對,已經不是端倪,是證據,已經讓南易,整個人都有些懵了,床上的頭發絲,床下的衛生紙。
這還反應不過來,他白活二十幾年了。
“我艸,我艸,TMD~!”
惱羞成怒的他,拳頭用力的朝著床板砸了幾下,發泄著心頭的怨氣,隨後默不作聲該洗漱洗漱,該穿衣服穿衣服。
出門前,拿著退燒藥,徑直往廠醫院小跑過去。
現在知道了昨晚自己乾了什麼,他還得知道,昨晚那個人,到底是誰。
廠醫院的藥房前,紙板擋住了取藥的窗戶口,藥房的值班大夫,估計去後麵休息去了。
南易彆扭的踮起腳尖,歪著腦袋,看著桌上的本本,上麵有拿藥的記錄,奈何本子比較遠,字跡還十分潦草,藥品欄位畫的都是波浪線,等完全看不懂的鬼畫符。
倔強的南易沒打算放棄,坐在長椅上,一直等待著,眼神空洞的看著廠醫院門外,身影,無比的蕭瑟。
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作為男人,隻能勇敢麵對,知道是誰還好,查不到是誰,南易估計自己晚上,都不敢回宿舍了。
一直等到藥房的玻璃櫃台前,那個遮擋的紙板被取了下來,南易立馬撲了過去,彎著腰,抻著腦袋,急不可耐的把桌子上的小藥包從窗戶口遞了過去。
“同誌,昨晚我生病發燒了,有人幫我來咱醫院拿的退燒藥,我不能占人便宜,能幫我看看,誰幫我拿的,我得給人家付錢~!”
打著哈欠的大夫,抻了個懶腰,懶洋洋的看著麵色焦急的南易,接過了藥片,打開紙包後大致看了看。
“你這開的是安乃近,就四片,廠裡職工開藥,能報銷,幾分錢的事情,還付什麼錢~!”
不耐煩的把紙包疊好,從窗戶口塞了回去,大夫也沒心思幫他查。
“拜托,拜托,我是三食堂的後廚班長,您下次打菜來窗口找我,麻煩查一下,這不是錢,總歸是人情,得還人家一下,昨晚確實燒糊塗了,記不得是誰,謝謝~!”
這還是南易第一次借用自己的權力,對著裡麵的大夫死纏爛打,可能確實被他弄的有些煩,也可能是南易後廚班長的身份起了作用。
藥房大夫,一頁一頁,翻著記錄,找到了字跡對應的大夫名稱,手指在本子上戳了戳,抬頭看向了南易。
“取藥的叫秦淮茹,付了,四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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