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喝茶~！”

鍛工車間，楊為民端著已經涼了一會兒的大茶缸，恭恭敬敬的遞到劉海中的麵前。

指揮著工人的劉海中，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細密汗珠，摘下了勞保手套，接過茶杯後咕咚咕咚往嘴裡灌。

“嘶，嗬~！”

直到那圓鼓鼓的肚子重新漲了起來，劉海中這才放在了鍛壓機旁邊的桌子上。

拿起桌子上的灰毛巾上，老劉擦了擦脖子上上的汗水。

“你們先乾著，我跟小楊去門口說兩句話~！”

等楊為民再次準備伸手去拿大茶缸，準備把水倒滿的時候，劉海中的大手，直接壓在了茶杯蓋上。

跟其他幾個師傅招呼了一聲，這端茶倒水的活，到底，沒讓楊為民繼續乾了。

“為民啊，不是說了麼，這些事兒，交給小鬆來搞，也上中級工了，在一些人煙裡，都是老師傅了，我呢，帶你的時間不長，你繼續往後啊，就是水磨功夫了~！”

背著手的劉海中，把襯衫的扣子解開了幾顆，鬆鬆氣兒，襯衫裡麵棉汗衫被撐的鼓鼓囊囊，看著跟懷胎十月差不多了。

跟在劉海中身後的楊為民，剛想說什麼，就被老劉給打斷了。

“你呢，肯學，楊廠長那時候，把你交給我，到現在，我也算能交差了，我呢，文化水平不高，八級呀，上不去，這七級裡，還有一級，因為那年被調走的人太多，給硬提上來的~！”

緩緩走到了門口，站在樹蔭下，劉海中捏著灰襯衫的角，給自己扇著風，看著屁股後麵的楊為民，仿佛看到了當初進廠時，那個懵懵懂懂的小年輕。

轉眼，過去了好多年，連楊廠長，現在都不在廠裡了，楊為民，也早就到了出師的時候。

這些年，劉海中帶過太多人了，懶得，笨的，聰明的，塌實的，文化水平高的，文化水平低的，鍛工車間，可以說很多人都在他手底下待過。

也就楊為民特彆一點，楊廠長的侄兒，他也儘力教了，這孩子，也儘力學了，到現在，對他這個師父，還是保持著尊敬。

劉海中對得起他，對得起楊廠長的信任，這孩子，最調皮的時候，是劉海中用棍子，給糾正過來的。

“往後，你也可以帶徒弟了，一級工，二級工可以試著帶帶，或者想繼續向上升，那就把手感練好，咱倆的師徒關係，差不多就該結束了，我也沒彆的教你了~！”

大手拍了拍楊為民的胳膊，劉海中一臉欣慰，對於這些學生，他可以說一句問心無愧。

沒收禮，也沒收錢，當他的徒弟，隻要能忍下他的暴脾氣，那就是個好徒弟，端茶倒水，以後也不用楊為民來了。

“師父~！”

“我教不了你了，行了，彆怪我那時候打你就行了，回去吧，以後多帶幾個徒弟，帶出來，就算給我長麵子了~！”

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對於這些客套話，劉海中的不想多聽，最近漂亮話聽的，耳根子都軟了。

“飯就不吃了，車間裡有些人的閒言碎語，你就當聽不到，你那也是為廠裡做好事，隻要你工作不出錯，沒人能把你怎麼樣，以後，喊我劉師傅就行，你呢，自己也是個師傅了~！”

老劉一向瞧不起閻埠貴的那套，從自個學生身上，拐彎抹角弄好處，什麼請吃飯什麼的，他都不需要。

至於特殊照顧，楊為民也不需要，他身上，主要是那年作為舉報人，有些人背地裡說閒話，隻要老劉在一天，那些人就不敢當他麵說這些。

楊為民了解自己的師父，有時候，還很怕，但師父總歸把他帶出來了，以往，那是不懂事，現在則是理解了。

衝著劉海中深深的鞠了一躬，楊為民有些感動，看著劉師傅進去的背影，一時說不上來話。

這種場景，大廠裡，其實隔三差五都能看見，師父帶徒弟，一年又一年，跟部隊差不多，差不多能獨立了，徒弟就成老兵（師傅）了。

碰到好點的，聽話的，那就用心一點教，碰見偷奸耍滑的，不樂意學的，那也無所謂。

抬起頭，往大門口看去，忽然釋懷一笑，劉師傅告訴他能出師了，他也就真出師了。

忽然，楊為民的眼睛眨了眨。

一車間門口，他看到了什麼，他看到了李峰，以及他身旁跟著的於海棠。

“呦，楊師傅，都可以出師帶徒弟了，是不是也可以找師娘了~！”

同車間的幾個年齡差不多的同事，此時一個個跑了出來，勾肩搭背調侃起了楊為民。都是多年的同事關係，道賀的道賀，拱火的拱火，反正就當開開玩笑。

隻不過，開玩笑的人，此時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

楊為民看到了什麼，他看到，李書記好像停下腳步，對著於海棠說了幾句話，轉身就走，臉色，很難看。

而於海棠那邊，則是臉色很難看，看起來像是被批評了，本來的好心情，頓時沒了。

“呦，那不是出板報於海棠麼，為民，愣著乾什麼，你要不去我可去了~！”

勾肩搭背的幾個人，跟著楊為民的目光，正好看到了於海棠，不過沒看見於海棠被批評的那一幕，一個個鼓噪了起來，慫恿楊為民趕快行動。

“行，我去看看，下班彆走，晚上一塊下個館子~！”

楊為民很好奇，於海棠說了什麼，惹到李書記不高興了，再加上幾個夥伴在邊上煽動，趕忙把工裝灰襯衫紮進了褲腰帶裡，拾掇好形象，這才撒丫子跑了過去。

“於海棠~！”

齜著個大白牙，剛跑到一車間門口，楊為民就揮起了胳膊，打了招呼。

師娘不師娘，對象反正是該找了，自己現在也出師了，工資也不低，不撩騷乾什麼，留著給那幾個爺們兒花。

宣傳科新來的這姑娘，楊為民看著就得勁。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楊為民沒有寫出那篇《我的廠長叔叔》，於海棠都不帶正眼看的。

明明看到了楊為民跑過來，專程給她打招呼，結果，直接轉身，留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怎麼了，於海棠同誌，我看，有點不開心啊~！”

尬聊，於海棠不想搭理他，楊為民感受到了，但也隻能尬聊，搓著手硬湊上去的樣子，挺卑微的。

“跟你沒有關係，楊為民同誌，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甩動的長辮子，差點抽在了楊為民的臉上，對李峰不敢發的脾氣，一股腦，全發泄在了楊為民身上。

“我看剛才，你跟李書記的談話好像並不愉快~！”

被女神拒絕，楊為民一臉沮喪，但還是厚著臉皮硬上。

於海棠深吸了一口氣，羞憤欲絕，沒想到，他找李峰談話，竟然還被楊為民給看見了。

“我再說一遍，楊為民同誌，我倆並不熟，我的事兒，跟你沒關係~！”

說完，於海棠扭頭就走，氣性非常大，氣鼓鼓的樣子，讓楊為民很難受，借著出師的機會，想戳破那層窗戶紙，結果，人把窗戶都給砌上了。

“來，為民~！”

暗自神傷還沒一會兒，楊為民聽到了身後招呼，雙手插兜的李書記，正站在一車間門口，感情，看到了他的笑話。

“你叔臨走前，拜托我看好你，但我尋思，你也不用我照顧~！”

“剛才那個女同誌，倒是想讓我給她特殊照顧，幫她走後門，可惜她不了解我~！”

“我能教你的不多，就一句話，不愛就不愛，下一個更乖~！”

楊為民狼狽的樣子，李峰怎麼會看不見，跟看動畫片似的，挺像沸羊羊，雙麵龜，黑小虎和湯姆貓。

小夥子不錯，怎麼能讓他誤入歧途，楊廠長剛開始，對自個也挺照顧，李峰不忍心就這麼看著。

“啊？”

楊為民一臉尷尬，但是李書記話中的意思，他聽明白了。

“沒事，好姑娘多的是，男人，不能當舔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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