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齊是紅星廠保衛科的科長。

有這個依仗在，他在社區居委，不用說，誰都會給自己幾份薄麵。

這是跳出去的底氣，有老大托底，那個街道派來的小杜乾部，至少會掂量著一點。

凡事，商量著來，那就跟分房委員會一樣，有時候也會發生一些磨擦，畢竟代表著不同的車間。

像這次，研究所那批滬上來的人，幾十號人突然蹦出來，需要分房，人家在京城壓根沒房，蹦出來這麼幾十號，還有那批一百多人的大學生隊伍，也個個都沒房。

吵歸吵，鬨歸鬨，委員會裡，還是把事情給辦成了，讓老劉對分房委員會，內心也有些看低了。

講直白點，什麼委員，就是個車間代表，大家坐一塊商量事情，廠裡每次下來的房子，就是蛋糕，切不好，分的少，回去還招人不待見。

那社區居委能一樣麼，正式工作，以工代乾，那也是乾部崗，還用像委員會裡，那麼商量著來麼，名義上當然是，私底下，不還是正副主任來拍板。

這就是老劉內心的小九九，他的權力欲望，從來都不低，因為兒子當上了科室一把手後，反而更高了。

瞧不上委員會的那點工作了，要管，就管得多，管的寬，啥事都能說上一句，那樣，才會更讓人發自內心的尊重。

老劉家的家宴，在談論到關於兩個孩子以後的去向後，這下算是一邊倒了。

二大媽內心還是稍微有些不舍得孩子去農村吃苦頭的，萬一拴不住褲腰帶，擱外頭結了婚，那就泵想著回來了，一輩子在農村當女婿。

“老劉，這，這會不會，讓李家那邊~！”

瞻前顧後的二大媽，聽到了老劉的心底話，這下算是穩住了，但也隻穩住了一邊，另一邊，就如同翹翹板一樣，翹了起來。

“你想那麼多乾嘛，我隻要把社區管好不就行了，穩，是第一，不能出亂子，我就算完成任務，這其間，可不得要人來管，我一個人能管得了那麼多人麼~！”

“到時候，也不是讓他倆，直接就居委，咱拐個彎，光天，你自己不掃大街，你管那些掃大街的行不行，我就問你~！”

吃的差不多的老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紳士的目光，看著自家老二。

“行，肯定行，掃地，我在行，天天學校被老師留下掃地，您副主任，讓我自己掃也行，管人也行，我都可以~！”

一說到不用上山下鄉，劉光天立馬開始捧起了老爹的臭腳丫子，管人的滋味，這小子還沒嘗到過，啥班組長都沒當過，說到管人時，還有些興奮。

“跟你爸我多學著點，有你們學的，看看光齊~！”

老劉的神色泛著微微得意，他不弄錢，但把孩子弄進正式工裡，你李峰，為了不讓妹妹下鄉，不也是送部隊了麼。

劉家還沒這個能耐，但跳出這個圈子後，自然就有了。

“那我呢，爸，我往後可也得指著您~！”

二哥工作有了著落，還是能管人的，讓老三光福此時也動了心，哪怕離畢業，還有兩年。

“不能都擱一塊，你還早，不過，等你畢業了，菜場那邊應該也都蓋好了，不行，電站，水站，菜市場，到時候，給你挑個去處，學點東西，他們家裡的孩子，成年後安排到我們社區，互相換著來麼，你來我這，我去你那~！”

乖乖，還沒上任的劉海中，此時已經有了一絲老吏的油滑，這事兒，李峰要是聽見，都得直呼專業。

昏黃的燈光下，這下，連二大媽的神色都舒緩了很多，甚至還帶著一絲輕鬆，看來也被老劉給徹底說服了。

這些事情，私底下說，那可不是錢就能擺平的，還真靠權，少了那點工資，但剩下兩個孩子，卻能有個交代了。

有了正式工作，不說其他，找對象結婚，有老劉繼續拉扯一把，後麵至少也能順順當當。

忽然，老劉的臉色一變，再次變的嚴肅了起來。

“我警告你們，關於今晚說的的事情，你們兩個混賬東西，我這是給你們鋪路，你們要是給我說出去，把你爸我的工作整沒了，你倆，後半輩子，那就自己靠自己~！”

“還有你，也不能對任何人說，後麵，咱們家就搬出去，小峰答應，二期，給我留個集資房子的機會，搬過去住，他找我，也就不那麼方便了，後麵，光齊就在廠裡發展，咱們就在外麵，相互照應著~！”

老劉警告完兩個小崽子後，連二大媽也沒有放過，燈光下的臉頰，一半陷入黑暗，另一半，則是油膩膩的。

“老劉，我，你放心，肯定不會出去瞎說，你們兩個要是敢亂說，就讓你爸打死你們，我攔都不會攔，還會幫著一塊打~！”

二大媽這次也屬實是發了狠心，連集資房子的事情，也都順帶同意了。

主要是老劉畫出來的這個餅，實在是太香了，之前，光看到工資降低，屬實眼皮子淺了。

一臉嘚瑟的老劉，背著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這架勢，越來越有領導乾部的派頭了，行為舉止，說話方式，乃至思考問題。

李峰可能都想不到，老劉的“進步”，能“進步”的這麼快，從廠家屬區開始，交房委員會，車間學習小組，一點點基層摸爬滾打後。

老劉，沒有變的十分膨脹，反而越發滑不留手，讓人明知道其中肯定有問題，卻抓不住把柄。

把從屋內的辦公桌裡，把鎖在抽屜裡的報告取了出來，戴上了重新配的老花鏡，金屬框，比閻埠貴那斷了腿的，要高級太多。

報告是李峰親手交給他的，可以說是在紅星廠，臨走前，辦的最後一件事兒。

關於研究所調派人員分配家屬房的事情，讓老劉寫文章，他可能會拖泥帶水，實打實辦事，他還是雷厲風行了。

戴上眼鏡，仔仔細細把每個人分到的房號再次檢查了一遍，見沒有紕漏後，準備去送給李峰。

事情妥了，也該放自己走了。

老劉的心，此時早已不在鍛工車間了，迫不及待的想要飛到社區去，飛到，屬於他的那間辦公室。

早晨用抹布擦擦桌麵，用陶瓷杯而不是搪瓷杯泡一杯茶水，再給小區的保衛人員，衛生清理人員，矛盾調解人員，水電維修人員，站上麵講講話。

就跟這份名單一樣，經過廠家屬區的鍛煉，他已經成了一個差不多合格的物業經理，隻是當下，還沒有物業這個說法。

拿出名單，他準備等會兒，等李峰那邊差不多也吃完了，就給他送過去。

回到客廳，桌子上的碗碟已經被收了起來，老二看著父親從屋內出來，忙不迭擦桌子，諂媚的讓老父親坐下。

老劉看了看時間，準備再等個十分鐘左右，那時候李家應該吃完了，上門去，也不顯得唐突。

劉家門口。

看著敞開的大門，崔大可舔了舔嘴唇。

按照周圍街坊們的說法，老劉喜歡當官，官癮很重，這次要去社區工作，估計就是奔著當官去的。

但他一個鍛工，哪裡知道社工基層工作的複雜性，崔大可也是認識的人多，大家一塊在小餐廳吃飯的時候，才有了了解。

這次來，他空手來的，沒帶任何東西，考慮到李峰也在院裡住，哪怕是傍晚送，也有些太顯眼了。

他兒子劉光齊在紅星社區住，那邊，倒是沒那麼顯眼，可以提前打探打探，好為東西送上門，做好準備。

“一大爺，您好~！”

“不對，不對，該稱呼您為劉主任了~！”

正好老劉坐在敞開的大門對麵，崔大可露了頭，就剛好看見，立馬跟著院裡住戶，一塊稱呼。

後麵，像是想到了什麼，立馬神態拘謹的又變換了另一個稱呼。

坐在桌前等待時間的老劉，沒想到自家門口，突然蹦出來一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崔大可。

對於他第二個招呼，老劉還是挺滿意的，雖然，不知道他大晚上上門來是做什麼，但還是客客氣氣的請了進來。

“我，這次來，是聽說，我們劉主任，要去街道社區服務，服務廠裡廣大住戶，您可真是這個~！”

崔大可雖然跟老劉並不熟悉，但拍馬屁可不是手到擒來，哪怕老劉同樣對他也不熟悉，但說出的話，耳朵也受聽呐。

“是這樣的，我這次來，是來給您解決一些問題，北城的街道社區，我也認識不少工作人員，您看，到時候，大家要不要相互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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