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後許元勝又從方遠山和郝軍口裡,了解了一下現在縣城內的具體狀況,這也是他一大早來一趟衙門的原因,要幫縣城內的自己人穩住局勢。
“今年秋糧稅突然提高五成。”
“前些年連年征稅已經掏空了所有人的大半積蓄,這次算是讓我等趕上了。”
“下麵的人,比想象中的更窮。”
方遠山沉吟道。
“北區,是城內最貧困的地方。”
“這幾日在北區一些暗娼頻出,有些女子更是大膽的白天當街拉客。”
“我們也調查了,大多數都是老實人家的婦人,沒人願意買,隻能淪落當個暗娼,最後抓到也就給放了。”
“情況確實比前些年嚴峻多了。”
“但這種事不能禁,你敢強行禁製連讓她們賺銀子的唯一途徑就給斷了,那秋糧征稅更是征不上來,到時候所有人都跟著倒黴。”
郝軍歎息道。
“另外幾區如何?”許元勝問道。
“說起這個事,就來氣。”
“其他幾區,特彆是廟市那些青樓,頻頻派人來我們北區買賣年輕女子。”
“買賣後,青樓的這些人會乖乖的交上一筆銀子給所在區的差役,所以那些轄區的差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是慫恿和鼓勵。”
“除非在北區當場被我們抓住,才會交上一些罰金,否則他們一旦跑回去。”
“我們再去抓,就難了。”
“最可惡的是,他們花費過去十分之一不到的銀兩買下女子,送入青樓,為了掌控她們躲避官府送親,會在當天給她們吃下藥,這些女子此生都不能生育,哪怕適齡需要參與送親,也沒人會要這種女子,最後還是回落到青樓裡。”
“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一點遮掩都不做,如此廉價搜刮民間女子,做的實在是太下賤了。”
郝軍氣憤道。
方遠山臉色也很難看,雖然看不上北區的貧窮,但現在自己所在的轄區,妥妥成了為青樓輸送年輕女子的源頭了。
這種事也感覺臉上很難看。
“看來哪怕在秋糧征稅的節骨眼上,有些人也想搞鬥爭了。”
“更甚至這其中是有龐大利潤的吧。”
“他們難道就不怕被秋後算賬,還是說徐朗的事過去很久了,對他們沒有警懾了。”
許元勝平靜道。
也就是方遠山和郝軍是老牌差役,一直很克製,否則換成一個愣頭青的差役,估計現在早就鬨起了民亂。
“他們早就腰包鼓鼓,更是篤定我們不敢禁製民間人口流動和買賣,才敢如此肆意妄為。”
“每年到了夏銀秋糧的時候,買賣女子就越發猖獗,今年更甚,幾乎擺在了明麵上。”
“哪怕明知道很多女子是被迫的,不符合律法,但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事不止是我們青山縣,周邊幾個縣,都是這樣熬過夏銀秋糧的。”
“我們敢禁製,不用他們動手,怕是在青州府的縣令顧大人,就會立即罵娘了。”
“眼下的共識,就是無論如何都要撐過秋糧征稅。”
方遠山無奈一笑,他哪怕再是憋屈,也隻能忍著。
“現在隻能希望他們不要太過分。”
“畢竟秋糧征稅,看的是不是一個區域,而是整個青山縣。”
“真逼的我們北區完不成份額,他們也彆想獨善其身。”
郝軍沉色道。
“民眾可不管這些。”
“到時候你們所在的轄區,被逼的賣兒賣女,挨罵的就是你們,哪怕熬過了這一遭秋糧征稅,以後你們在衙門裡可不好待了。”
許元勝輕歎一聲,在這個節骨眼上,根本不能禁止民間人口買賣,特彆是年輕女子的買賣,這也是他上麵提及的最深層次的緣由,否則秋糧征稅彆想收齊了。
貧困人家最後值錢的反而就是人了。
“我現在家都不敢回了。”方遠山苦笑一聲,也懶得想什麼前途了。
郝軍無奈一笑。
“靠他們主動停手,以後就被動了。”
“眼下的這件事我倒是有個方法。”
許元勝沉吟道,若不是其他幾個區揪住北區死擼,他也不想出手,畢竟大勢所趨的事,出手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這個代價,他衡量了一下值得付。
方遠山和郝軍,是萬萬不能倒下。
他們不頂在前麵,撐在青山縣城內,自己在城外就難以安心。
在對自己有利的前提下,他倒是不介意順手幫一下那些窮苦民眾,王靈兒那小丫頭,不知道會怎麼感謝自己?
“遠勝兄,你說。”方遠山點了點頭。
郝軍也來了精神。
“北區我了解,沒有什麼大的商戶,靠那些僅存的小商戶也分攤不了多少秋糧稅的份額。”
“不過剛好北區有個酒樓,現在是方中堂在打理。”
“你拿這個由頭去找方中堂,讓他多認一些銀子出來,我看有個三千兩,應該足夠減輕你們北區大半的秋糧稅壓力,民眾到時候攤派的秋糧稅會減輕不少。”
“雖然無法完全禁止買賣女子,應該也能降低不少。”
許元勝說道,那座酒樓名義上是方中堂打理,實則是自己的。
“這……不太妥吧,方中堂可是你老丈人。”方遠山尷尬一笑。
“沒事。”
“到時候我和老丈人聊聊。”
“商戶嘛,為國出力,我看可以給點獎勵,就讓他那寶貝兒子方強提前回家吧。”
“哦,我記得方強是在什麼地方服官役?”
許元勝嗬嗬一笑,還真是忘記了。
“是在隔壁天河縣挖河工的。”
“隻要我們這裡出具一個手令,倒是可以解除了他的刑罰。”
“畢竟秋糧征稅是頭等大事。”
“隻是三千兩,方家能拿的出來嗎?”
“現在的商戶日子可不好過,能拿出五百兩現銀的,都不多了。”
“若是逼迫過甚,導致商戶離開青山縣,那縣裡的日常生活就會出現大亂子,這也是我等不敢逼迫商戶過重的緣由。”
方遠山苦笑道。
“他給徐朗那廝,前後幾年加一起足有五千多兩,不差這三千兩。”
“放心,他會給的,至於到時候他還會提什麼要求,如果要求不過分,你們答應便是。”
許元勝不以為然道。
“若真能拿出三千兩,北區那邊就能提前完成份額,到時候其他幾個區也彆想拿捏我們。”
“隻要他要求不過分,我可以做主答應。”
方遠山眸光深沉,一口應下。
他方遠山可是青山縣縣衙最老資格的差役,比三位主官還要早幾年在這衙門裡。
若不是秋糧征稅,乾係重大。
他豈會被其他幾方差役,輕易拿捏。
郝軍也點了點頭,唯一擔心的是方中堂能拿的出三千兩嗎?
但這個事總算有了解決的方向,雖然是將信將疑。
方遠山和郝軍還是輕鬆了不少,就先離開了。
許元勝稍後寫了一份信,派人送去方府。
“走,出城。”
許元勝沒有多待,轉身就帶著人出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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