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泰華的話，無疑代表了北地一部分人的心思。
不過偏偏他的兒子，是不認同的。
“父親，那您怎麼解釋，如今南方朝廷的所作所為。”中年男子咬了咬牙道，他叫薛懷仁，從最初就堅決的拒絕打開關門，迎蠻兵入境。
更是對二皇子為皇，極其抵觸。
若非他是平北重鎮總兵薛泰華的兒子，怕是早就被砍頭了。
“南方朝廷？”
“我們走的路不一樣。”
“或許，他們走的才是對的吧，成王敗寇，輸了就要認。”
薛泰華這位老人臉色上透著一抹遲疑和無奈，最後還是沉吟道。
“即如此，父親不如下令放棄抵抗吧。”
“不要讓將士們再血戰了。”
“更不要讓這些將士們，再拉入蠻國，繼續為蠻國而戰。”
“他們不應該被軍令裹挾著，一個個前赴後繼的赴死。”
“他們也是一個個人。”
“他們的祖父，父親或是叔伯等，多數都是死在蠻兵手裡。”
“他們的先輩是國之英雄。”
“他們不應該同室操戈，更不應該投靠蠻國。”
薛懷仁緊握著父親薛泰華的手，他不願意去蠻國，也不想讓父親拚死，為其逃命而拚死。
“平北重鎮，縱使麵對當年的蠻兵，也不曾投降過。”薛泰華緊咬著牙齒，手握著刀柄，緊了緊，讓他現在投降心不甘啊。
“請父親退位，我願接下平北重鎮總兵的位置。”
“之後種種，皆和父親無關。”
“若南方朝廷想屠戮我等，我願代父親而死。”
“想來我的死，足以讓南方朝廷平息怒火。”
薛懷仁放下緊握著父親的手，雙手伏地，鄭重的叩首。
“癡兒啊！”薛泰華臉色微微動容，伸出手輕輕的撫了撫兒子的頭頂，這個孩子沒有征戰天下的才能，也沒有足以彪炳千秋的功勳。
隻是普通人的資質。
但他足夠孝順。
薛泰華看向四周的將士們，一個個都看向了自己。
他看到了。
他們不想同室操戈。
他們從心底也不願進入蠻國。
就在這個時候，許元勝騎著戰馬趕來了北城。
青州府的大軍也從周邊合攏，已經包圍了平北重鎮最後的精銳，完全是勝利之師的姿態。
“這是什麼情況？”許元勝蹙眉，看向跪下的那個男子，倒是薛泰華，他是見過畫像的。
畢竟對手是誰，肯定要提前知道。
“那位是平北重鎮總兵薛泰華的獨子。”侯坤低聲道。
“獨子？”
“這薛泰華竟然隻有一個兒子。”
許元勝倒是詫異，達到薛泰華這個位置，哪怕他再是忙碌，也會把傳承看的極重。
“也不知道怎麼的。”
“薛泰華之前倒是有幾個孩子，都從小就夭折了。”
“唯獨薛懷仁活了下來。”
“據說此人秉性剛正，頗有坦蕩之氣，對於北地迎入蠻兵，二皇子繼位，透著極大的不滿，這件事在北地上層，不算什麼秘密。”
侯坤說道。
“倒是頗有君子之風。”許元勝頗為讚許的看了一眼那個跪著的中年男子。
就在這個時候。
“許總兵。”
“我願自我了斷，可否放過我的兒子和我這些將士們。”
“他們都是接了我的軍令行事，一切罪責皆在我。”
忽然薛泰華高聲道。
“總兵大人。”
“總兵大人……。”
……
此刻周邊一個個平北重鎮的將士們紛紛脫口道，看的出來，他們打心底敬佩眼前這位總兵。
“我願代父去死。”
“請許總兵念在我父年老的份上，允許他安享晚年。”
這個時候薛懷仁站起身來，往前走了三步，隨後單膝跪地，解下甲胄和佩刀，仰頭拱了拱手。
“南方朝廷進入北地以來。”
“就定下了一道不成文的規定。”
“一方邊軍重鎮總兵，若願意投降，可免死。”
“畢竟你們曾經為大勝戍守邊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許元勝平靜道。
“多謝許總兵。”
薛懷仁臉露一抹喜色，然後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父親，眸光內透著懇切和哀求。
“罷了！”
“同室操戈，實非我願意。”
薛泰華輕歎一聲，扔掉了手裡的軍刀。
這個時候周邊平北重鎮的將士們，也都紛紛扔下了手裡的軍械，自行列隊放棄了抵抗。
許元勝從戰馬下來。
他朝著薛泰華父子走了過來。
侯坤臉色一變，急忙帶著人跟了過去。
“薛總兵，你有個好兒子。”許元勝看向薛泰華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扶起來了跪在地上的薛懷仁。
薛泰華看向自己的兒子，眸光內透著一抹暖意。
“多謝許總兵誇讚。”薛懷仁拱了拱手。
“還請薛總兵聚攏兵士，讓他們放棄抵抗。”
“接下來做好對於傷兵的救治。”
許元勝說道。
“多謝。”薛泰華拱了拱手道。
“我相信薛總兵。”
“但是一些手段，還是要有的。”
許元勝點了點頭。
“理應如此。”薛泰華點了點頭，即然選擇了投降，該有的投降姿態，肯定是要有的。
交出軍械，分彆看押。
主將等轉移到其它地方。
更甚至他要被綁縛單獨看押。
具體要看許元勝的意思。
“敢問許總兵，攻打我平北重鎮。”
“是要為進入蠻國做準備嗎？”
這個時候，薛懷仁突然沉吟道。
“為何如此說？”許元勝淡淡一笑。
“若非攻打蠻國。”
“許總兵完全可以攻下京城，隻要恢複了大勝朝廷的權柄。”
“我等哪怕再是不願，也翻不出太大的動蕩。”
“畢竟這些將士們都是大勝子民。”
“許總兵完全不用放著京城，而來到此地。”
“隻有一個解釋。”
“許總兵要一鼓作氣，想要趁著冬季來臨之前，一舉攻入蠻國。”
薛懷仁如實道。
“你很聰明。”
“恭喜薛總兵有個好兒子，未來必然是我大勝的一方虎將。”
許元勝點頭一笑。
薛泰華臉露尷尬，想笑也笑不出來，卻也沒有想到兒子反而見到南方朝廷的人，像是忽然開了竅一樣。
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許總兵。”
“若是可以，我願隨您進入蠻國。”
“我平北重鎮的將士們願意一雪前恥。”
薛懷仁鄭重道。
許元勝沉吟。
薛懷仁臉上透著一抹失落。
“許總兵，之前是我一己私欲，站錯了隊。”
“我願自行前往南方境內為質。”
“還請給我兒一個機會。”
薛泰華上前一步驟然間單膝跪地，他看到了兒子的失望，他沒什麼不可以失去的了。
他想為兒子爭取一下，此刻他作為的是一個父親。
他的仕途是到頭了。
但兒子薛懷仁，還年輕。
“父親。”薛懷仁側頭過去，眸光內透著動容和心疼，他那一向驕傲的父親，滿頭白發的父親，何曾如此求過人。
“薛總兵，快請起。”
“薛公子，也起吧。”
許元勝扶起來薛泰華，然後抬手示意薛懷仁也一並起來。
這對父子站了起來，明顯感情顯得更好了。
“即然平北重鎮願意棄暗投明。”
“這個機會我會給你們。”
“不為彆的。”
“曾經平北重鎮和蠻兵血拚，累累白骨埋葬在腳下這塊土地上，為了他們，我也願意給這個機會。”
“平北重鎮作為北進蠻國的側翼。”
“薛懷仁伴我左右。”
“你們看如何？”
許元勝開口道，機會是給了，但也不會完全的篤信他們不會再背叛，他要我為將士們負責。
所以把薛懷仁留在了身邊。
當然也有保護薛懷仁的意思，最起碼哪怕進攻蠻國，待在自己身邊，薛懷仁的性命也不會受到威脅。
“如此甚好。”
“謝過許總兵。”
薛泰華拱了拱手，隻要兒子活著，還能取信於南方朝廷，這個結局就是好的，儘管他的顏麵因投降有損。
但於朝廷，於平北重鎮的將士們，於其兒子，都算是一樁好事。
“大勝萬年。”
許元勝沉聲道。
“大勝萬年。”薛泰華當即挺直腰杆，不管他當年怎麼做的，但心底從未背叛過大勝。
“大勝萬年。”薛懷仁低聲道，眸光內透著堅定和希冀，好似看到了重新煥發生機的大勝，再次傲視天下。
展現大勝初年的光彩。
不，此刻非中興，而是真正的寰視天下。
“大勝萬年！”一道道喊聲驟然響起。
在場的將士們紛紛的高呼，哪怕剛剛還血拚的雙方，此刻都是相視一笑。
很快北城門打開。
城外部署的滇南重鎮的兵馬，赫然入目。
薛泰華有些慚愧的看了一眼兒子，若是兒子聽信自己，出了城，背上投靠蠻國的名聲不說，大概率也難以逃脫。
這個時候向天雷騎著戰馬，趕過來。
“許總兵。”
“鎮北重鎮衝出了北門，此刻正和我的兵馬在拚殺。”
“你這邊若是沒事，我就調兵過去了。”
向天雷看了一眼現場局勢，特彆是看向了薛泰華，兩人是相熟的，看來以後是自己人了。
“我們一起去看看。”許元勝點了點頭，大步走過去。
薛泰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薛懷仁點頭，快步跟過去。
薛泰華也開始快速整頓兵馬，然後出了城，緊隨其後。
那邊鎮北重鎮所在城池。
鎮北重鎮的兵馬比平北重鎮果決了很多。
從城門被攻下。
他們就做好了衝出北城門，進入蠻國的打算，加上沒有被火炮攻擊，所以實力保存還算完整。
出了城後，確實給予向天雷一方極大的壓力。
此刻熊鯤帶領大軍窮追不舍。
聯手向天雷一方不斷的削減鎮北重鎮的兵力。
這個時候。
向天雷親自帶領餘下的兵馬趕了過去。
隨行的還有許元勝等大軍。
可謂是兵力滔滔，洶暉之勢鋪天蓋地，從一側全部壓了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
從蠻國境內忽然一路騎兵瘋衝了過去。
搶先一步趕在了許元勝，向天雷等人前麵，硬生生撕開了向天雷設置的一個口子。
讓鎮北重鎮的大軍順利逃了出去。
“大人。”慕容山沉聲道。
“去吧。”許元勝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擺弄火炮已經來不及了，距離太遠，唯有騎兵才能咬下對方一口肉。
很快慕容山帶領十萬騎兵衝了過去。
現在眾人出了城，已經在關外，嚴格來說已經屬於蠻國境內。
十萬大勝騎兵，算是首次追擊蠻兵。
那些蠻兵好似得到命令，並沒有戀戰，隻是留下一路阻擋慕容山帶領的騎兵，餘下一部儘可能的一騎兩人，帶走了鎮北重鎮的兵力。
慕容山消滅了負責阻擋的蠻國騎兵後。
看到對方已經走遠，並沒有貿然的深入。
很快折返回來。
這個時候熊鯤也趕了過來。
“還是讓鎮北重鎮的主力，跑掉了。”
“對方早就做好了，投靠蠻國的打算。”
熊鯤沉聲道，他也看到了薛泰華，隻是平靜的點了點頭，即然跟過來了，那就是自己人了。
隻是多少有些無奈。
為何鎮北重鎮不學一學平北重鎮。
“鎮北重鎮謝總兵現在的妻子來自蠻國皇室，和二皇子的母親，是親姐妹。”
“那位蠻國皇室之女，還為謝總兵誕下了兒子。”
“此子此刻就在蠻國皇室。”
“鎮北重鎮和蠻國，綁定的很深，即便入了蠻國，也不會淪為附庸，所以他進入蠻國之心，十分堅定。”
這個時候薛泰華開口道，也算是解釋了為何鎮北重鎮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城破之日入蠻國的緣由。
“我大勝當年最強大的鎮北重鎮，竟然還有此事。”熊鯤蹙眉道。
向天雷也是擰眉，感覺十分的厭惡。
“隨他去吧。”
“不過是多掙紮幾日。”
許元勝平靜道。
薛泰華看向許元勝，這位殺入蠻國之心，十分堅定啊。
不過想到剛剛青州府的近十萬騎兵，以及那暴虐的火炮之威，他的準備可謂是十分充足了。
滅蠻之心。
異常堅定。
“大軍休整，明日一早正式殺入蠻國。”
“把消息通報天下。”
許元勝沉聲道。
剛剛才大戰一場，現在要做的就是休整，補充體力和軍械，為接下來北伐蠻國做最後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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