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
連日來的壓抑,讓江書哭叫出聲。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沈無妄指使侍衛,挽起了沒受傷的那隻胳膊。
侍衛勸道:“江書姑娘,九千歲累了……”
江書終於還是沒敢繼續爭執。
她眼睜睜地看著,九千歲讓人把流花從刑架上解下,扶去了後室。
祠堂裡,燭火明明滅滅。
除了江書偶爾發出的哽咽聲,一絲其他聲響都無。
沈無妄聽得煩了,“滾出去。”
侍衛引著江書,回了她白日時休息的那間小屋。
門口處,江書瞧見,流花身上、臉上的傷似乎都被處理過,血跡也被擦洗乾淨。她身上甚至披了一件不知是誰的外裳。
掩住一身的狼狽。
沈無妄聲音遠遠傳來,“把流花姑娘好好送回去,不可有失。”
有人聲音洪亮地答:“是”。
流花這便是熬過去了。
從典獄司沈無妄手裡過了一遍,雖是受了不少傷。但能從這兒好好地走出去,不也證明了——
流花是清白的,萬吟兒是清白的?
夜色中,江書閉上酸痛的眼睛。
她以為自己逃出了一條性命。其實不過是……晚死幾天而已。
白天睡了些時候,再加上心裡有心事,江書在陌生的床榻上,有些輾轉。二更天才漸漸合眼。
隻覺沒多睡一會兒,就被前麵祠堂傳來的哭叫、嘈雜聲吵醒。
她梳洗了,剛推開門。
昨日守在她門前的侍衛:“江書姑娘醒了?九千歲說,您無事,可去堂前。”
“奴婢知道了。”
這大概,就是要處置她了。讓她頂上昨日流花受刑的位置……
早知道,還不如昨日死了。少受多少罪……
反正也是要死,江書乾脆仰著頭進了祠堂。
她沒想到祠堂裡人這樣多。
見她進來,幕亓一冷銳的目光刀子似的剜向江書。
“世子?”
江書剛想過去,便瞧見幕亓一懷裡,正攬著哭成一團的萬吟兒。
萬吟兒哭得好凶,幕亓一胸口濕了好大一片。多虧他撐著萬吟兒腰身,她才不至把自己哭得軟倒在地。
幕亓一:“還請九千歲給個說法。”
兩人身前的空地上,白布下,似是……蓋著一個人。
呼吸都慢了半拍,江書眼睛猛地瞪大。那是——
“噗通”
一聲輕響。
白布覆蓋下,一隻手滑落在地上。
江書認得那手上的鐲子,也認得那手上儘是昨日受的刑。
“流花!我可憐的流花……”目睹這一幕,萬吟兒一口氣上來不,差點暈倒。
她一邊劇烈顫抖,一邊伸手指著江書,“江書姑娘,流花她才十幾歲,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她?你衝我來!有本領你衝著我來!”
江書難以置信,慌亂之下,她下意識地看向幕亓一:“世子,奴婢……奴婢沒有。”
昨日,流花不是被好好地放出去了嗎?
她怎麼會死……
幕亓一冷笑,“對流花做了什麼,隻有你自己知道。”
江書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辯解。
“嗬,這倒奇了。幕世子難道不是來問咱家要人的嗎?關這奴婢什麼事兒?”
江書身後,沈無妄出聲。
他的聲音聽起來,和昨日一般愉悅。似乎全不在意,自己身前兩三步遠處,橫了一個死人。
幕亓一:“我正是要問,九千歲為何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流花姑娘昨日從咱家這裡離開時,可還好好的。咱家也要問,她為何回去歇了一晚,就死了?”
“好好兒的?”幕亓一一隻手攥緊了刀柄,強壓著怒氣,“流花昨日回來時,遍體鱗傷,人也受刺激嚇得神誌不清。你還說她那是好好的?”
沈無妄似笑非笑,“熬刑嗎,難道還能毫發無傷?”
“你……”幕亓一雙目噴火,手中長劍已抽出來了一截。
雪亮的劍光,映照著沈無妄眼睛。
“阿一哥哥……”萬吟兒纖細的手指按住幕亓一,她滿臉是淚、梨花帶雨地向沈無妄控訴,“九千歲,流花自幼跟了我,她是奴婢沒錯,可她也是一條人命!我倒要問問九千歲,昨日可審出流花有什麼不白之處?難道她該遭此劫?”
江書看向沈無妄,眼中流露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期待。
可心底也知道,他昨日燒了流花的供狀,自然會為她隱瞞到底。
果然。
“這倒……不曾。”
萬吟兒抽泣得更加厲害,說話底氣卻足了,“即是不曾,我的流花……豈不是枉死?”她掩麵痛哭,身子幾乎全癱軟在幕亓一臂彎裡。
好一陣子,萬吟兒才抬頭,“我知道,在九千歲眼裡,流花這個奴婢的命,卑微若螻蟻。可她到底自幼陪我長大,情分不同旁人。九千歲,該給我個說法。”
“萬小姐要什麼說法?”
“要典獄司出一份蓋了章的條報,公示天下,我的流花無辜!還有,為她風光大葬……”
“如此,而已?”沈無妄唇角上揚,全沒當回事。
萬吟兒倒像是受了多大屈辱,“我能為流花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
“可以。”沈無妄一口答應。
江書心中一塊巨石沉沉壓下。公示天下,流花是無辜的。那有罪的,就隻能是她江書。
沈無妄:“本公公答應萬小姐了。可萬小姐還沒說,這流花姑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說著,男人靴尖一挑。
直接挑開了流花身上蓋的白布。
“啊!”
萬吟兒一聲尖叫,整個身子顫抖著鑽到幕亓一懷中。
幕亓一怒道:“你連死人都不知尊重!沈無妄你——”
萬吟兒緩過一口氣來,顫顫巍巍,“流花昨日回來時,嚇得不行。我瞧她遍體鱗傷,請大夫給她瞧過,便讓她好好歇息。隻沒想到,今早一早,就、就……”
似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萬吟兒哭得渾身亂抖,再說不下去。
還是幕亓一替她:“流花,吊死在了吟兒營帳裡。”
萬吟兒哭得更慘,幾番氣息微弱,眼看著人就要撅過去。
幕亓一看向沈無妄,恨道:“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逼得一個無辜侍女自儘以示清白?這就是你們北典獄司的手段?”
“自儘啊……”沈無妄卻似全不為兩人情緒所感染,倒是回頭看向江書,“過來。”
江書僵硬地挪動雙腿,一步步蹭了過去。
沈無妄伸出手,指著流花脖頸,“那青紫色,就是上吊留下的淤痕。你可記住了?”
多看流花一眼,江書都恐懼得想吐。
可九千歲的話,她不敢不聽,“奴婢、奴婢……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沈無妄蒼白的手指怕冷似得揣回袖子裡,“本公公再教你一個,記好了。你可知,這流花姑娘身上的痕跡,與常人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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