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著自己腰身的手臂驟然縮緊。
碰到傷處,江書痛得輕嘶了一聲。幕亓一渾然不覺似的,隻盯著江書的臉看。
三年不見,江書發現幕亓一和自己記憶中比起來,人黑瘦了許多。他本就眼睛大,現下眼窩深陷,更顯得目光格外深邃。
看得江書垂下頭去,“世子,放開我。”
她聲音中的疏冷終於驚醒了幕亓一。
他一愣,鬆開手。
激烈的地動已是停了。眾人經此一嚇,格外的萎靡,被孝陵衛一個個地扶著走過了剛清理出來的豁口。
小花也被抱還給了她的父母。
她爸爸還逆著人群,進了地動最嚴重的街心,去塌了一半的回春堂,接自己的老爹回家。
眾人似都有歸處。
紛亂中,江書後退了兩步,向幕亓一行禮,“世子……”
她渾身是血,累的不行,心裡掛記著沈無妄。本想就此彆過。
幕亓一:“你受傷了。”
“沒有,”江書雙手亂擺,“奴婢自己可以處理。”
一抬頭,卻瞧見幕亓一陰沉的臉色。
江書心猛地一沉。
果然,幕亓一的聲音十分低沉,語氣甚至可說是輕柔,說出口的話卻叫人無從辯駁。他回頭向自己的屬下:“帶這位姑娘去給隨軍的徐大夫瞧瞧,讓大夫給她好好檢查檢查。”
那屬下走近了,江書一愣,“隨安?”
隨安也不說話,冷著臉引著江書走過他們剛清理出來的道路。
私下裡沒了人,隨安回頭看向江書,一臉的憤怒:“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爺可被你給害慘了!”
江書一愣。這話,她沒法答。
明明是幕亓一一手安排,花錢買了江書的命,叫她去替萬吟兒殉葬。
怎麼到了隨安口中,就變成了她害他?!
江書沒打算慣著,直接道:“我怎麼害了你家世子,你把話說清楚。”
隨安冷哼,“不是為了你,我家少爺會拋了大好前程不要,非要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給先帝守靈?他那哪是為先帝首領,他那是……”
他覺出不對,掩口不說。隻看向江書的目光充滿了反感。
江書累得渾身發軟,後腰又一陣陣疼痛,懶得敷衍,乾脆道:“什麼前程,是用我殉葬換來的前程嗎?”
“你……”隨安驚得目瞪口呆,“你還好意思說?!”他瞪著眼睛,湊過來惡狠狠道:“世子為了你,連皇陵那要命的地方,也私自下去過。找不到你的屍體,還喝得爛醉如泥。沒想到你這個賤婢,居然敢不死……”
怒氣頂上心口,江書冷冷看著隨安:“所以武安侯府的榮耀,是要我一個婢女殉葬去換嗎?”
隨安自幼生長在武安侯府,從有記憶就跟在幕亓一身邊,對侯府感情很深,自然聽不得這種話。他咬牙,“你這個不安於室的……”
話還未說完。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抽在隨安臉上。
把他整個人打得愣住,“你、你敢動手?”
江書揚起臉,“你竟這般對我說話,顯見內心地是瞧不起我的。你們薦的大夫,我不敢用。”
說著,她轉身就走。
也是想借機離開。先回家接上沈無妄,他沒事的話,她帶著他現在就走。
有多遠走多遠……
江書沒想到,溧陵鎮孝陵衛那位姓幕的指揮使,竟就是幕亓一。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現在隻想著跑得遠遠的。
現在,幕亓一已經知道她還活著,她不跑,難道要等著被抓回去重新殉葬?
腦子裡亂紛紛的,卻不耽誤腳下步子極快。
冷不防地,江書直接撞進一人懷中。
“想跑,嗯?”
聽到聲音,江書就知道沒戲了。
她一抬頭,果然對上幕亓一那張黑沉的臉。
幕亓一:“你身上有傷,為何亂跑?”
已經和隨安撕破了臉,還動手打了他,江書知道隱瞞不了:“回世子的話,您的小廝對我出言羞辱,我不堪受辱,想自謀生路罷了。”
此時,隨安也已從江書身後趕了上來。
聽到江書的話,隨安頂著臉頰上的巴掌印,瞪大了眼睛,“少爺,明明是她動手打人!我、我隻是為您氣憤不過,多說了兩句而已……”
江書冷道:“隨安說,我這個賤婢,居然敢不死。”她直接對上幕亓一的臉,“世子,你也是這麼想的?”
“我……”幕亓一的身子有一瞬間的搖晃,江書甚至疑心是不是地動。很快幕亓一穩住身形,他看向江書:“你……你沒事,我很高興。”
江書淺淺地笑了笑。
她隻是沒死。
她身上那些錯綜複雜的傷痕,那些吸進口中的毒霧,那些九死一生的記憶到現在都會變成夢魘,每一夜每一夜地糾纏著她……
她遠遠不是“沒事”。
但這些,跟幕亓一一個一心盼著她死的人,說不上。
幕亓一向隨安:“十板子,自己回孝陵衛領罰。”
隨安掩住眼底的不甘:“……是。”
他轉身要走。
幕亓一:“給她道歉。”
“什麼?”隨安沒聽清楚。
幕亓一一字一句:“向江書道歉。”
隨安聽清楚了。血色從他臉上褪去,又浮上了屈辱的淡青,他不甘地屈下膝蓋,單膝跪地:“江書姑娘……抱歉。”
幕亓一看向江書:“你可願原諒?”
江書淺淺一笑,向隨安:“起來吧。”
真正該說抱歉的,不是隨安。
是幕亓一。
隨安走後,隻剩下了江書、幕亓一兩人。
幕亓一:“走吧。”
“去哪兒?”
“我先帶你會孝陵衛,給大夫瞧瞧你的身子,再……”幕亓一頓了頓,似是要壓住聲音中的熱望,“再帶你回盛京。”
他一句都不曾問她,是如何或者從頊帝墓裡逃出來的。
幕亓一:“你、你彆怕,等回了盛京,我讓娘問顧家去討你的身契,解了你的奴婢身份。你往後就在盛京,我為你買的小院子裡……”
他話語中的急切,被江書冰冷的聲音截斷:“世子,您是要我回盛京,繼續做您的試婚丫鬟?畢竟,三年國喪一過,聖上大婚之後,您和顧小姐的婚事,也近了。”
幕亓一臉色一白,“不,我不是……”
“不是?”笑意在江書通透似白瓷琉璃的小臉上流轉,“那便是要奴婢做您的外室了?”
她笑意一收,定定看向幕亓一,“奴婢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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