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書一愣。
幕亓一似乎還沉浸在過去三年揪心的痛苦中,“那日,吟兒頂著你的身份出宮,我怕她回幕家,受我母親磋磨,就讓她先去城郊的莊子上避一避。”
“卻沒曾想,她去了莊子上,卻仍是憂思難忘,時時念著你的名字。”
幕亓一聲音沉痛,“不出三日,她就吐了血。”
“莊子上派人傳信來,我卻、卻在忙著,送你……送你進帝陵,趕不回去。”
“待再收到莊子上的來信,吟兒已是……已是香消玉殞。”
“原是我娘不知從何處得知了吟兒此事,帶人趕到莊子上,活生生逼死了吟兒……莊子裡下人說,她叫人裹著草席,拖去了亂葬崗。我……到頭來,誰也沒能護得住。”
江書還沉浸在萬吟兒已死帶來的震撼中。
忍不住:“世子,你身邊可有信任之人,親眼看著吟兒小姐落葬?”
幕亓一:“自然沒有……”他反應過來,盯視江書:“你什麼意思?”
江書挑唇一笑,“吟兒小姐吉人天相,幾次都能絕處逢生。奴婢隻是不信,她就這樣死了。”
話是好話,可在江書口中說出,幕亓一總聽出來一絲陰陽怪氣。
他不知道,三年的時光,從盛京裡的天之驕子,被發配一般派來溧陵守靈,自己的性子早從從前的天不怕地不怕,全然不顧彆人的心思,變成了敏感多疑,多思多想。
“江書,你……”幕亓一一副不知該如何勸說的模樣。
他是個男人,不懂女子後宅的那些彎彎繞繞,隻下意識覺得,萬吟兒怎麼也是個官家小姐,說得上是大家閨秀,怎麼會欺負江書一個小婢子?
必是江書敏感多疑,誤會了吟兒……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不該為了吟兒,送江書去死。
現在,吟兒已是去了。江書不該怪她。
“你彆怪吟兒,要怪,就怪我吧。”
江書笑了,“世子當真霸道。奴婢怪上了您,怎麼就不能接著怪吟兒小姐了呢?”
萬吟兒對她做的那一切,到了下輩子,江書都不會原諒!
幕亓一瞪大雙眼,“果然,你果然怪我!”
江書氣笑了。
“不然呢世子,你送我去死,我還要對你感恩戴德?”
“我、我那是……我已經悔了,我恨不得以身相代。”
“可你沒有。”
幕亓一張大了嘴,說不出來話。
是啊,好多次他靜夜自思,都覺得恨不能以死明誌。可他,畢竟還活著。
幕亓一聲音乾澀,“要我死了,你才肯原諒我?”
江書張了張口,剛要說話。
“報!”
幕亓一身後,遠遠地跑來以為孝陵衛。離得近了,江書甚至聽得到他身上軟甲摩擦的聲響。
“指揮使,弟兄們發現了那人的蹤跡。就在青石巷子附近。”
江書心口一緊。
他們口中的“那人”,莫非是?
“他竟還沒逃出溧陵?”幕亓一神色一厲,麵上之前的感傷一掃而空,“本待想放他一條生路,現在卻是不能了。”
幕亓一衝下屬:“多帶幾個人包抄過去。陛下說,務必要見到這個人,死生不論。”
死生不論……
那人多半就死定了。
江書心口一滯,她掩下眸子,強裝鎮定,“奴婢家就在青石巷,路很熟,不若奴婢帶幾位官爺過去。”
幕亓一皺眉,“你若能助力擒住那人,倒對你往後脫離賤籍有助益。”他尋思了一瞬,“去吧。”
“我陪你一起。”
青石巷不大,也不深,居然奇跡一般地並未怎麼受到地動的波及。
江書一路走來,隻見鄰居大嬸家的瓦礫被震掉了兩塊,摔落在地。旁的,竟然都和地動之前一模一樣。
連江書都暗暗讚歎了一句,好運氣。
幕亓一身邊,下屬低聲彙報:“本來這片民享僥幸不曾坍塌,前日查過一遍,今日弟兄們也不曾多加在意。偏那人不肯好好藏身,非要出來走動,才被我等尋摸到了蹤跡。”
他諂媚地笑笑,“這可是陛下密旨,指揮使辦好了,回盛京,調回禦前不在話下!”
下意識地,幕亓一暗暗瞧了江書一眼。
像是有點在意她想法的樣子。
江書大著膽子問:“那人,是犯了怎樣的罪過?竟驚動了孝陵衛?”
一行人已快到得江書家門口。
江書一邊佯裝問話,一邊拚命豎起耳朵,傾聽著自家緊閉著的那兩扇門裡的聲息。
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江書看著幕亓一,隻覺快要掩不住心跳。
她明明叫沈無妄等在家裡,等她回來。他要出去,隻有一種可能。
因為地動,他怕她死在外頭。
江書壓住心頭一口微痛,依舊是一臉天真不諳世事地看向幕亓一,似是在等著他解答。
這事,在孝陵衛裡其實並不算秘密。
也沒有不得外傳的嚴令。
故而那孝陵衛士壓低嗓音:“不過是前日叫我們殲滅的一夥子盜墓的小賊,膽大包天,偷到皇陵上頭。可惜跑了匪首。”
盜墓賊!
因為喜娘跟盜墓一派說不清扯不明的關係,江書心口重重一跳。
她當然知道偷盜皇陵,必死無疑。可沈無妄,會去做那種事?她有些不敢信……
一旁,幕亓一臉色冷沉。
他自然比手下親兵知道得多些。
他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盜墓賊。
是曾經風光無兩的九千歲,沈無妄。
三年前,太子登基。所有人都猜九千歲押對了寶,這下子儘可以跟著新主子平步青雲。武安侯府幕家向來與四皇子更為交好,這下可要失了勢。
可誰知道風水輪流轉。
幕亓一被遠遠地去溧陵為先帝守靈,竟還接到了在墓地絞殺沈無妄一行人的密令。
唯有那沈無妄。
密旨上,說要帶活人進京,聖上有話要問。
可沒想到,那沈無妄一屆閹人,卻著實驍勇。死了那麼多兄弟,自己也身負重傷,硬是叫他給殺出了一條血路。
幕亓一一道秘折承上禦前。
密旨再回複下來,便叫他把人帶回來,生死不論。
一行人到得門口。
幕亓一身後侍衛取起手指,正要叩門。
他們人數上占著絕對的優勢,不怕裡麵的人反撲。
“世子……”江書突然出聲,“奴婢……願和你走。”
初見的喜悅漸漸從心口逝去,幕亓一深沉的眸子慢慢轉向江書:“你要為那逆賊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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