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思宜猛地一愣,像不認識般看向江書,半晌才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等野心。”
江書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出身寒微,以賤籍來到這世間,比一般的粗使丫鬟還不如。這輩子短短二十幾年,吃儘了旁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決定自己生死的飄零之苦。
她也得過人庇護,得過人真心。
隻是,如曇花一現般短暫。
“娘娘,隻有爬上去,才能護得住身邊人周全。才能……”江書頓了頓,聲音中帶著幾分嘶啞,“才能為朵朵報仇。”
崔思宜眼眶瞬間紅了,“本宮已是皇後,卻也不能為玉荷、為朵朵報仇!”
“不一樣的。”江書眸光閃閃,“娘娘出身鎮北王府,身後的家族是榮耀也是附累。奴婢不一樣,奴婢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怕,儘可以放手一搏。”
崔思宜攥住江書雙手,“可你自己呢?”
“奴婢……自己?”江書動作頓了頓,莫名地想起枕下那醜醜的小獸。
這麼多天來,沈無妄一次都不曾出現過。
她非是不信他。
隻是,不願他再因為她,為人所掣肘。
這宮裡,除了皇帝,每個人都活得那麼辛苦。
江書麵上浮現出淒豔微笑,“若能報仇,奴婢便什麼都不在乎了。”
崔思宜自知江書看起來柔弱,實則倔強得不行,她深知勸不動,長歎了一口氣,“你有何法子?既然這便是你心中所求,那……本宮願助你為妃。”
兩人都不曾注意到,殿門外,悄悄離去的沈無妄的背影。
他袍角點滴滴下的血珠,被往來太監、宮女踐踏得全看不出來。
殿內。
見江書滿臉的堅定,崔思宜輕歎了口氣,“你吃虧就吃虧在出身寒微,想要越級封妃,難度不小。”
她皺眉,細數,“先帝的德妃,封妃前雖是民女,卻與先帝識於微時,還在先帝受傷,為反賊追捕時,冒死救了先帝性命。算是……有功於社稷,才越過嬪位,直接封妃。”崔思宜頓了頓,臉色沉靜,“最後,也是終於妃位,沒有生下孩子,終身未再進一步。”
她想看江書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你若想走這條路,要有大功傍身,也需有皇帝超乎尋常的寵愛。”
江書:“奴婢會竭儘全力。”
“不夠。”崔思宜輕歎一聲,“咱們的皇帝,喜歡性子柔順的女子。你看那周貴妃,在你麵前一副跋扈的模樣,在皇帝麵前,可是做小伏低小意溫柔,百般地巴結。”她看向江書,“你性子倔,未必做得到。萬一不小心觸怒皇帝,本宮怕是也護不住你。”
畢竟,江書答應了做妃子,就是妥妥的皇帝的人。
她這個皇後,插不進手去。
江書抿唇,“依奴婢看,皇帝未必喜歡一味順從的女子。”她頓了頓,輕笑一聲,眼中光芒冷得駭人,“皇帝寵愛貴妃,或許不是因她柔順。”
“什麼?”
江書看向崔思宜,“而是因為,求之不得。”
崔思宜滿臉疑惑。
江書:“娘娘,奴婢剛才看清了周貴妃的臉。她不該姓周,該姓幕,或者……萬。”
崔思宜挑眉。
江書的猜測,早和她說過,今日證實了那寵冠六宮的貴妃,竟是先帝一朝的貴人。崔思宜還是內心驚訝不已,“她竟敢如此?”
“皇帝授意的,她自然敢。”
崔思宜心中激動,幾乎要在屋裡轉圈,“就沒什麼法子,揭了她這層麵皮,叫全天下人知道,她的真麵目?”
江書笑了,“全天人知道了貴妃的真麵目,那皇帝呢?”
崔思宜一頓。
是啊,萬吟兒此事做得離譜,可說到底,還不是皇帝色令智昏,不擇手段。
想到自己曾對這樣一個男人心動,崔思宜隻覺惡心得不行,簡直快要吐了。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你打算怎麼做?”
“爭寵,爬上去,再揭開她的麵皮。”還有,皇帝也逃不了。
“本宮定會助你。”崔思宜深吸一口氣,“你剛才說,皇帝寵愛貴妃,是因為求之不得。”
“不錯。娘娘試看,那萬氏真正成為貴妃,也不過三四個月,皇帝對她的恩寵,不就一日日地薄了下去?”
崔思宜細思,“好像……的確如此。”
偷情的刺激不在,萬吟兒背後又毫無儀仗,她自己對皇帝千依百順,從不敢忤逆。
皇帝很快,就要玩兒膩了。
崔思宜:“你有何打算?有什麼,是本宮幫得上忙的?”
江書:“奴婢鬥膽,求娘娘放奴婢出宮待嫁。奴婢……有事要辦。”
兩個時辰後,暮色四垂。
清涼殿裡。
阿笙疾步入寢殿,“娘娘,那鬱輔臣撐過了三十板子,還剩下一口氣。”
萬吟兒眼睛猛地一亮,“他還活著!”
她手指緊緊攥住阿笙手腕,“帶本宮去看看他!”
“他……”阿笙麵露難色,“他已經被扔進冷宮邊的耳房裡自生自滅。娘娘,冷宮不吉,奴婢拿些銀子打發了便是,娘娘何苦親自去一趟?”
萬吟兒愣了愣,“陛下,下朝了嗎?”
阿笙下意識看向外麵的天色,“陛下早就……”她頓住,不敢再說。
萬吟兒神經質地笑了一下,“他去哪兒了?皇後那兒,還是西偏殿?”
阿笙不敢說話。
“你說啊!”
“是……是和皇後娘娘一起,駕臨西偏殿……說是乾脆在那邊用了晚膳。”
“嗬,”萬吟兒笑聲嘶啞,“真快呀。”
她看向阿笙,“隻有本宮是一個人。”
阿笙:“娘娘……”
萬吟兒起身:“帶我去見鬱輔臣!”
至少,這宮中,還有那麼一個小太監,是真正地,永遠忠於她。
冷宮,耳房。
鬱輔臣趴在草垛子上,從臀到大腿,火辣辣地痛到麻木。
雖清涼殿出銀打點,可他畢竟是得罪了皇後,到底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三十廷杖。虧得他素來身子好,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行刑後,他被人粗暴地拖到耳房中,連藥都不曾給上,隻留他一個人生生熬著。
鬱輔臣在禦前當值,自然知道,不少人熬刑熬得過,卻熬不住這事後的高熱。
他怕他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便再也看不見貴妃,再也幫不了貴妃了。
他這一生,終是遺憾。
恍恍惚惚之間,隻覺一陣清涼撫上額頭。耳邊響起那個朝思暮想的聲音,“輔臣,彆怕。本宮必不會叫你死了,你放心。”
鬱輔臣感動得不行,“娘娘……”
“你千萬放心。待本宮懷上龍胎,便給你討個恩典。”萬吟兒壓低聲音,在鬱輔臣耳邊,“這次,本宮有把握。本宮找到合適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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