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半晌,還是沈無妄率先打破了沉默。
江書有點急,“我入宮為妃已成定局……”更不用說,她已和皇後商量好了,她要力爭上遊,做個寵妃,無限趨近於那權利之巔。
女孩看向男人黑沉沉的雙眼,“是我對不住你,你……你怨我吧。”
沈無妄一肚子的氣,卻偏偏怨不起來江書。他冷哼一聲,“就這麼急著和我撇清關係?”
他這話有些傷人。
江書沒辯駁,抿唇不語。
皇權之下,無論是他,還是她,不過都是螻蟻。鴻慶帝對自己的母後都下得去手,碾死他倆,更是輕而易舉。
伴君如伴虎的人,有她江書一個,已經夠了。
她最不想牽扯的人,就是沈無妄。
江書的沉默,讓沈無妄氣得更加厲害,眼睛都紅了。
他看向眼前一言不發的女孩兒,“對,真正心悅之人是那幕世子,接下來還要去做皇妃、皇貴妃,江書,你……你到底把我放哪兒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用力地點著自己胸口,“你心裡,可還有一丁點兒我的位置?”
沈無妄玄色衣衫下,胸口傷處已被他用力戳得出血,疼痛讓他有那麼一絲自虐般的快感。
若是江書知道自己受了傷,會不會……
會不會就心軟了?會不會就不分開了?
江書被沈無妄突然爆發的情緒嚇了一跳,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這都……什麼跟什麼?
什麼叫真正心悅的人是幕亓一?
怎麼可能?
可,要解釋嗎?
江書垂了眼睫。
或許,就讓他這麼誤會著,他倒還能更快放手。
她甚至想在沈無妄那熊熊燃燒的怒火上,再添一把柴。
“你……你自然與他不同。”
“你我……是太後她老人家指婚,而已……”
女孩的聲音,在夜色中,遠遠地飄忽出去。
江書飛快地抬眼,隻覺看到沈無妄身子一晃,仿佛有些站不住。
江書皺眉,“你……你沒事吧?”
沈無妄按住胸口,隻覺溫熱的液體,從傷處湧出,浸濕衣衫,染紅指尖。
他急急轉身,袍角卷起的小小旋風,拂過江書臉頰。
“我自會想法子,帶你走。你勿要輕舉妄動……”
“我不走。”
沈無妄往屋外走的腳步一頓,踉蹌了一下,“就那麼想……做妃子?”
江書咬唇,“回大人的話,想!”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說得清晰,“身為女子,隻有這一條路,可以……可以活得像個人樣!”
沈無妄手指按在門框上,穩住身子。他沒回頭,聲音極冷極冷,“這宮裡的女人,無論是太後,先帝的那群嬪妃,還是現在的貴妃、皇後,皇帝身邊的女人,哪個能活得真正像個人樣?”
指尖用力,深深陷入門框,“你簡直是愚蠢!”
沈無妄背對著她,江書知道他看不到她的眼淚,“對,我就是愚蠢!可我,什麼都沒有,隻有這一身一命!不搏一把,難道一輩子要被人踩在腳下?”
不走上這條路,不從鴻慶帝手裡分些權柄。
怎麼報仇?
指尖與門框的木岔摩擦,細細密密的疼痛。
沈無妄抽回手,“隨你。”
他轉身離去。
是啊,權利。
他能給的了她安穩,可是權利呢?他給不了她。
男人腳步聲漸行漸遠。
床榻上,江書慢慢地塌了雙肩。
她知道,他縱然回宮,也活得艱難。她不能再牽連他。
江書看著牆角裡,被刀斬斷,段成兩截過來地上的暖情香,苦笑了一下。
她和沈無妄最好是能就這麼,一刀兩斷。
今日已是晚了,江書歇了會子,自己爬起身,整理好了衣裳,打算先行離開花樓。
正忙著的貓兒娘趕忙送出來。
江書拿出銀子打傷,“辛苦貓兒姨了,我明日再來。”
明日,還來……
貓兒娘麵露難色,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隻得點頭,諾諾稱是。
看著江書纖瘦的身影消失於夜色,貓兒娘深吸一口氣,才躡手躡腳地回到三樓。她敲響走廊儘頭的一扇房門,“當家,她……她走了。”她頓了頓,“她說,明日還來。”
屋內,一絲聲息也無。
貓兒娘在屋外僵著,好半晌才鼓起勇氣,“請問當家的,這、這……小的們,要怎麼教?全看當家的意思。”
“咣當!”
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摜在了地上。
貓兒娘脖子一縮,瑟瑟發抖。
“該怎麼教,就怎麼教!”屋內,沈無妄終於出聲,他惡聲惡氣,“隻是,不許旁人碰她的身子!”
“女人也不行!”
那還……教個屁啊!
貓兒娘在心底長歎。
江書這筆錢,怕是不好賺了。
江書在鎮北王府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她先去了幕亓一為她購置的那套小院。
這地方,她已經跑空了一次,希望這次能見到喜娘。
畢竟,等她真正入了宮,有了位分,再想出宮見這個瘋娘,可謂是難上加難。最好,能尋個機會,把娘遠遠送出盛京城去,也免得日後被有心人控製、脅迫。
再說,她和幕亓一的賬,最好也能清一清。
今日江書來得早,堵到了昨夜宿醉的江富貴。
江書令從人把呼嚕打得山響的江富貴從床榻上拖下地來,冷水潑醒,“我娘呢?”
她進屋沒一會兒便發現了,從前伺候喜娘的婆子沒在家裡,這小院裡早沒了喜娘生活過的痕跡。
江書心裡發急,一雙手揪住江富貴衣領,“問你話呢,你把我娘怎麼樣了?!”
江富貴打著酒嗝,“什麼、什麼娘?”
他看清是江書,鬆了口氣,“閨女,你怎麼來了?”
他臉上橫肉顫動,眼神閃爍,“那個,你娘回娘家探親去,你改日再來,改日……”
江書一巴掌拍在他肥臉上,“你撒謊!”
她逼視著江富貴,“這小院是我給我娘的,本就沒有你的份兒。既然我娘回了娘家,你也沒資格再住下去。”
她向身後跟著的小廝,“把他和他的東西丟出去,院子落鎖!”
“你、你這個不孝女!”江富貴的酒徹底醒了。
他從小就不喜歡江書這個野種,連“江”這個姓氏,都覺得是自己施舍給她。可沒想到,江書倒爭氣,在侯府給自己掙出了個出身。
江富貴:“你不能把我趕出去,我是你爹!”
江書張了張嘴,還不及說話。
一道足音從偏房傳出。
一個一身細緞的女子急急行到江書腳邊,噗通跪下,“小姐,你把他趕出去,就是要了我和我兒的命啊!求你、求你給我們留一條活路吧。”
她挺著孕肚,“這、這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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