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映照裡,沈無妄的臉色還是顯得那麼蒼白。
甚至,在江書眼中,隻覺得男人胸口起伏的速度變得很慢,呼吸微弱到,她已經快要察覺不到。
他是……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嗎?
江書隻覺哭不出來,可眼眶卻熱辣辣的發痛,蒼白的臉頰也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一樣。像有什麼極尖銳的東西,在她胸口上豁開了一個大洞。
她隻覺,一呼一吸,都痛到不行。
她顫抖著手,想去摸一摸沈無妄的臉。
她還有好多話,好多話都還沒有對他說。死亡為何如此讓人猝不及防?明明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前,男人還好好地站在她身前,同她說話!
到底是誰害了他……
“娘娘!”
一隻蒼老的手,握住江書手腕,“老夫僭越,但……請娘娘恕罪。”
江書緩緩地轉了轉眸子,“你要做什麼?”
許大夫麵色凝重,沒有再說話。
他用眼神示意江書身邊的宜人,“扶住你們家娘娘。”
“你要乾什麼?你……”
江書一句話沒說完,隻見眼前寒光一閃,許大夫手中細如牛毛的銀針,再一次沒入沈無妄胸口。
男人眉毛顰起,喘息得十分費力。
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江書再也忍不住,眼淚流了滿臉,身子搖搖欲墜。
很快,許大夫拔出了針。他眉頭緊鎖,拿著針隻在燈影下,翻來覆去地瞧。
江書已經絕望地連呼吸都覺悶疼。
“娘娘……”宜人抱住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娘娘彆這樣!您想想,若沈大人當真、當真沒救了,許大夫又何必多此一舉?”
她手下用力,迫得江書轉臉直麵自己,“娘娘,許大夫此舉,或許、或許真得還有希望!”
“有希望?”
江書搖搖頭,根本不信。她隻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得一乾二淨。
她看著床榻上的沈無妄。知道許大夫這八成是在……
騙自己。
一旁,宜人忍不住看向許大夫,“您倒是說句話啊,到底怎麼了?”
宜人瘋狂地向許大夫使眼色。可千萬彆說沈大人不行了!不然,看娘娘這架勢,怕是馬上就要跟著去了!
這怎麼行?
可許大夫倒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竟是頭也不抬,隻是喃喃說道,“當真……怪了……老夫不會看錯,可是……”
“到底是怪在哪兒?”宜人跺腳,可要急死娘娘了!
正在焦灼間。
永壽宮的大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開了。
宜人一驚。這麼晚了,能來永壽宮,又能光明正大打開宮門的——
“皇上駕到!”
殿外立時便奔進來一個小太監,他駭得唇瓣都白了,身子也裹在太監服飾裡瑟瑟發抖,“娘娘,皇上、皇上他,是奔著彤妃娘娘那邊去的。”
宜人身子一軟,險些跪倒。
幸好……
若是被皇帝闖到江書宮裡,看到什麼端倪……
她想都不敢想。
殿內一片寂靜中,又傳來一陣衣裙淅索聲逼近。
“這、這又是怎麼了?”宜人隻覺自己胸腔內的一顆心,幾番上下顛撲,真的快要碎了。
“彤妃娘娘請咱們江妃娘娘過去!”
宜人看了一眼自己懷中人都愣愣的江書,她歎了口氣,大著膽子:“娘娘這個樣兒沒法子過去。你去回說娘娘今日身子不適,已睡下了。”
話一出口,一旁的許太醫瞧了宜人一眼,麵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一閃而過。
可還不等老大夫張口說些什麼,那傳話的小太監也是怕了,爬起來一溜煙地去了。
可也隻是一個來回的時間。
隻聽得小太監高高吊著的嗓子,在江書殿門外響起,“皇上駕到!彤妃娘娘駕到!”
定是那彤妃,攛掇著皇帝,竟真奔著她們宮室來了!
宜人隻覺著耳邊嗡嗡作響,連殿外太監尖細的嗓音都變得飄忽不定起來。完了,全完了!她心底一片絕望的冰涼。
絕望中,又生出一縷荒謬的僥幸。幸好、幸好自己已經沒有九族再可以連累……事到如今,也隻有兩眼一閉,隨著娘娘去死。
卻在這時,她懷中,江書微微顫了一下,終於回神似得站起,“本宮出去接駕。”
“娘娘……”宜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無妄,隻覺男人麵色灰敗,仿佛隨時都能斷氣。
江書站起,身子挺得筆直,沒有一絲顫抖。
“本宮去接駕,小慶子,你想法子帶許太醫躲一躲。”
“是!”名叫小慶子的小太監答應著起身,“許太醫,辛苦您老跟著奴才走。”
江書最後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無妄。
斷氣或許就在瞬息之間。
她總是要隨他去的。
可她這滿宮下人,她身後的崔家、皇後……是無辜的。
江書知道自己這個心性兒當真不夠狠,在這宮中可能是真的活不下去。
可她真得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
江書深吸一口氣。沈大人,是我對不住你。
隻能來世再做償還!
江書向宜人,聲音很輕很輕,“宜人,你替本宮留在這裡,送沈大人最後一程。”
她頓了頓,“若是,有什麼聲響……”
江書閉了閉眼睛,感受著那萬箭攢心的痛苦,“你就替本宮,送沈大人走吧。”
宜人愣了瞬息,才終於明白過來,“送沈大人走”這句話的意思。
她難以置信,“娘娘,奴婢、奴婢做不來。”
“做不來也要做。該是本宮親自做的,可……”江書抿唇,“想活著,就照本宮說的做。”
她拔下頭上發簪,塞在宜人手裡,聲音冷靜得自己都害怕,“你仔細看,人脖頸間有一處突出血管。真到了那緊要關口,就往那裡紮!然後,捂住口鼻,以棉被吸血,不叫他發出太大聲響。”
對不起,沈無妄。
待到此間事了,這條命,我賠給你。
“娘娘,奴婢是心疼你……”宜人已經哭得渾身顫抖,還在咬住最近,極力壓低聲響。
“下手快些,彆讓他……太過於痛苦。”
江書揚起下頜,“本宮去了。”
她剛走出寢殿,鴻慶帝一身明黃,攬著彤妃入內。
彤妃嬌嫩的小臉上,滿是關切:“聽聞姐姐身子不適,連從正殿到臣妾的偏殿,那幾步路都不肯走。妹妹便央這皇上,過來瞧瞧姐姐。”
她頓了頓,小臉上笑意更濃,“臣妾已經遣人去太醫院請許太醫了,姐姐彆怕,再撐一會兒,太醫馬上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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